一代学人钱钟书先生走完了他八十八年的人生里程,於1998年12月19日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中外学界都在为钱先生的去世而深感哀痛。钱钟书先生生前一直关心、支持古籍整理事业和中华书局的编辑出版工作,与中华书局有过良好的、密切的合作,我们以能够出版钱先生的学术巨著《管锥编》、《谈艺录》而为荣。现在我们特别从中华书局编辑部《管锥编》书稿档案中选取两篇关於《管锥编》的选题、审读报告,予以发表,以寄托我们对钱先生的深深的哀思。
选录在下面的这两份报告,均出自《管锥编》责任编辑周振甫先生之手,是有关《管锥编》出版过程的最早档案记录。第一份《建议接受出版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即出版《管锥编》的选题报告,写於1977年10月24日,中华书局编辑部於次日即做出决定,同意立即联系接受出版,并要求"从审稿、发稿直到排印出书都作为重点书予以优先考虑"。第二份《〈管锥编〉(第一部分)审读报告》,写於1977年12月1日,是周振甫先生在审读完《管锥编》第一批原稿即《周易正义》、《毛诗正义》、《左传正义》三个部分後,所写的总体意见。作为《管锥编》的最早读者,周先生对此书的价值做出了敏锐而准确的评价,同样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这两份二十一年前的简短的审读报告,是钱钟书先生、周振甫先生二位学术前辈数十年知交的雪泥鸿爪,也是钱钟书先生与中华书局文字因缘的记录。
1979年8月,《管锥编》第一版正式面世。此後屡经修订重印,1993年,五卷本《管锥编》荣获首届国家图书奖。
1998年12月23日徐俊整理并记
建议接受出版钱钟书先生的《管锥编》
马蓉同志昨天去看钱钟书先生,钱先生谈起他的新著《管锥编》,说最近胡乔木同志去看他,看了《管锥编》的部分稿子,很欣赏,建议早日出版,不宜延搁。钱先生愿意把这部稿子交给我局出版。因为我看过部分稿子,希望由我来做编辑工作。由于这部稿子里有五种外文,校对工作可由他自己看清样。我局是否可根据乔木同志的意见和钱先生的愿望,立即与钱先生联系,接受出版,争取早日付排,由钱先生亲自校定,争取早日出书。
钱先生在英国文学界有较高的地位,英国人编的文学史,有专章讲述钱先生的文学创作。钱先生的《宋诗选注》,日本人极为推重,有专文介绍。钱先生通几国文字,专研比较文学。他博极群书,把中国文学名著和西洋各国文学名著中之艺术手法,把中国的文艺论和西洋的文艺论互相比较,足以启发人的智慧。他的《宋诗选注》,受到日本人的推重,就由于从艺术角度,通过各种写作修辞手法的比较,有很多阐发。
《管锥编》是分一部一部书讲的,共讲了《周易正义》、《毛诗正义》、《左传正义》、《史记会注考证》、《老子王弼注》、《列子张湛注》、《焦氏易林》、《楚辞补注》、《太平广记》、《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十部书,约有八十万字。他就每部书中提出各个问题来讲,讲的时候往往用古代名著来比较;有时引用外国的名著或文艺论来作比较阐发。引用外文的部分在正文中都作了翻译,把外文的原文列入附注,不懂外文的人都可看。
这部著作不限于比较文学,也接触到其他学术问题,但以文学艺术为主。在讲《周易正义》里,讲到"易一名而含三义:易简一也,变易二也,不易三?"。引了黑格尔的话,黑格尔称赞德文含义丰富,贬低中国文字贫弱,不宜思辩。钱先生就据中文含义的丰富,有并行分训,如"空"有虚无、诚悫两义;有歧出分训,如"乱"兼训"治","废"兼训"置"。用来纠正黑格尔的错误,对加强我国人的自信心有作用。讲《易经·艮卦》的"艮其背",引《红楼梦》风月宝鉴不可照正面,只可照背面。又引德国诗写贵人卧病,忽见美女仪表似天人,其背皆白骨,以及《镜花缘》之写两面国。通过中西作品的对比,对人有启发。讲《易经·归妹卦》,据斯德噶派"万物有二柄"说,指出比喻有二柄,褒贬相反,如"水月"既喻玄妙,又喻虚妄。比喻复具多边,如"月",既可喻明亮,又可喻圆形,又可喻明察,又可喻女主,各取月之一边。二柄多边之论修辞,未经人道。由于通过古今中外名著的比较研究,很有发前人所未发的创见。这书如果出版,至少在英国和日本,会引起重视。这也是钱先生一生精力所萃。根据陈原同志的指示,我局有责任出版有研究的有学术价值的著作,是否可以接受出版,请批示。
周振甫 1977.10.24.
《管锥编》(第一部分)审读报告
熊国祯同志指示本稿分批发稿,第一批先发《周易正义》、《毛诗正义》、《左传正义》三部分。拟编一细目,无细目则读者不知内容为何,於书中材料不便利用,就是看过本书的也不容易找到要找的材料。细目即请作者改定。
本稿是读书札记,这样的札记以前国内没有见过,因为它包括古今中外,偏重於比较文学,包括文字训诂修辞兼及哲理等。
就文字训诂说,《周易》一《论易之三名》,引了"易"的一字三义,比照"诗"的一字三义、"伦"的一字四义、"机"的一字三义、黑格尔的"奥伏赫变"一字有正反两义,从而概括出"并行分训"与"背出分训"。背出分训指一字有相反的二义,"背出分训之同时合训",指一字在句中同时具有正反两义。经过这样概括,提出了新的概念,这在以前讲训诂文字的书里似乎还没有见过。尤其是"背出分训之同时合训"看到人们没有看到处。在这里批评了黑格尔的妄论,贬低中国语文,为中国语文张目。又指出名辩之理,先正言後反言,纠正有人对《墨子》经说的误解,对读者有启发。
就修辞说,如《周易》二提出"《易》之拟象不即,《诗》之比喻不离"(11页--编者按:此为原稿页码。),即说理时借具体事物来说明抽象的道理,可以用甲,也可以用乙;诗里通过形象来表达情思,形象和情思结合,就不能随便换,一换情思也跟着变了。这样来说明说理和诗词的不同。从这个不同里,指出如把这两者弄反了,"等不离者於不即","作求女思贤之笺,忘言觅词外之意","以深文周内为深识底蕴"(15页),"甚且成乌台之勘案"。指出把两者弄反以後,从诗的形象里去追求它的用意,离开了形象所表达的情思,会造成深文罗织的文字狱。这就讲得很深刻。这样讲修辞,在以前的修辞书里没有看到过,也是发前人所未发。
再像讲比喻,用同一事物作比,有褒贬之不同,如"水月"既可比玄妙,又可比虚妄(38页),作者称为"两栖"。又用同一事物作比,而旨趣各异,如"月",既可以比皎洁,又可以比圆,比明察,又可以比女主,作者称为"多边"。这是在以前讲修辞的书里也没有见到过的。
再像论文艺的,如《诗》的《关雎》(三),说明诗歌和音乐的关系,如靡靡之音往往配上佚荡的歌词,这是一致的。但也有同一曲调,配上情调不同的歌词,曲调不能不受到情调不同的歌词的影响,这是不一致处。再指出歌词可以违心而作,曲调所表现出来的声情难以作伪。这就既看到一致和不一致的两个方面,又看到歌词和曲调的差异,并指出孔疏在美学上的地位(63页)。这比起元遗山《论诗绝句》"心画心声总失真,文章宁复见为人",只看到矫情的一面来,比较看得全面了。
本书也讲到其他方面,如"神道设教"(18页),除了指出"各教皆妄","君主捏造神道为御民之具"(19-1页)外,还指出"盖世俗之避忌禁讳,宗教之命脉系焉"(18页)。这就指出神道设教也有它的来源;那就不仅看到帝王愚民的一面了。这对启发人的智慧有帮助。
本书中所讨论的问题,往往是说明它的源流,指出它的相反的两面,指出应注意的地方。如《易》的《系辞》(五)(46-3页),指出"吉凶与民同患","吉凶"即"凶","吉"是陪衬,无义。要指出这一点,又引了《系辞》、《说卦》、《左传》、《论语》、宋玉赋、《後汉书》、《日知录》等书,说明"因一(如凶)兼言("如吉"之例,这是说明这个问题的源流。对于"因一兼言",余冠英先生称为"偏义复词",如"国家"即"国"、"兄弟"即"弟"等。但作者又看到另一面,提出"从一省文",如"不可造车马",可说"车马"即"车","马"是兼言;也可说成是"不可造车畜马",从"造"字而省"畜"字。如"润之以风雨",可说"风雨"即"雨","风"是兼字;也可说"散润之以风雨",从"润"字而省"散"字。这就看得全面。这种兼言有一定范围,如"尧以天下让许由",不能说"尧舜以天下让许由",即不能杜撰事实。讲源流给人知识,讲两面使人看得全面些,指出限制,可引起人们注意。
本书也谈了一些小的问题,如讲"人中"有两种解释(16页),"苏苏"即"簌簌"的意思(33页)。
以上可说是本书的优点。对这部分稿子提了一些意见,见另纸。是否请作者改定拟目及作些修改後发稿,请批示。
周振甫 1977.12.1.
[整理赘记]
围绕着《谈艺录》和《管锥编》这两部学术巨著,周振甫先生与钱锺书先生作为编辑与作者之间的种种佳话,已广为人知。这里只说《管锥编》。1972年3月,钱锺书先生从干校回京,借住在文学研究所办公室,杨绛先生说:"我和锺书在这里住了三年,他写完《管锥编》。"(《谈〈堂·吉诃德〉的翻译》)《管锥编》初稿写定不久,大约在1975年,周振甫先生成为《管锥编》的第一个读者。二十多年之後,当人拿着钱先生《管锥编》序中"命笔之时,数请益於周君振甫"这句话,来请周先生回忆当时的情况时,周先生说:钱先生那样讲,我实在惭愧。那还在"四人帮"控制时期,大概是1975年,钱先生住在那时文学研究所楼下的一间房间里。一天,他忽然要我去他家里吃晚饭,我不知道有什麽事情,下班後就去了。我到的时候,他已在院子里等我了。吃过饭,钱先生拿出一叠厚厚的稿子,说要借给我看,这稿子就是《管锥编》。钱先生的著作是非常珍贵的,我以前是不敢向他借的,怕丢失了就不好办了。这次,他要借给我看,很出我意外。他只是说要我给他的稿子提点意见。提意见,我是没有资格的。不谈外文,就是中文,钱先生读过的书,很多我没有见过。我因为能拜读到钱先生的著作而喜出望外,所以,就不管能不能提意见,先把手稿捧回去了。(钱宁《曲高自有知音--访周振甫先生》,转引自沉冰主编《不一样的记忆--与钱锺书在一起》,当代世界出版社,1999年)
关於这次请周先生读《管锥编》,钱先生以"小扣辄发大鸣,实归不负虚往"(《管锥编》序)给予高度评价。周先生却谦虚地说:我是读到一些弄不清的地方,就找出原书来看,有了疑问,就把一些意见记下来。我把稿子还给钱先生时,他看到我提的疑问中有的还有一些道理,便一点也不肯放过,引进自己的大著中。钱先生的《管锥编》很讲究文采,所谓"高文一何绮,小儒安足为"。他把我的一点意见都是用自己富有文采的笔加以改写了。《管锥编》出版时,我曾提请他把序中那几句话改掉,他不肯,就只好这样了。(同上)
钱先生《管锥编》序所署写作时间为1972年8月,但"数请益於周君振甫"云云主要是就1975年的这次读稿而言的。根据中华书局编辑部《管锥编》书稿档案,现在我们知道,在《管锥编》书稿交付中华书局之後,即1977年底至1978年初,周先生还有一次认真全面的审读,并留下了详细的记录。
1977年10月24日,周先生向中华书局提交了《建议接受出版钱锺书先生的〈管锥编〉》的选题报告。同年12月1日,完成《管锥编》第一部分书稿的审读,并撰写了《〈管锥编〉(第一部分)审读报告》(以上两篇报告,已整理发表於《书品》1999年第1期)。保存在档案中的《审读报告》,後面还附有38页长达数万言的具体意见,其中除了部分有关编辑技术处理的内容外,绝大多数是具体问题的学术性探讨。更为可贵的是,对於周先生提出的每一条意见,钱先生都有认真的批注,短者数字,长则百言。并在书中作了相应的删改和修订。阅读这些文字,好像是在倾听两位智者的对谈,娓娓之中,周先生的周详入微,钱先生的渊博风趣,如在眼前。
周先生的审读意见,是按照《管锥编》原稿的顺序,逐条记录而成,每条前标有原稿的页码。现在的整理稿,除保留了原稿的页码外,我们查核了每条意见在中华版《管锥编》中的相应位置,并标注书名、细目及所在册页,以便检读。对书中已经删去,或所指未详的各条,则适当予以说明和提示。钱先生的批注,原写於审读意见的页眉、页脚和行侧,现统置於相应段落之下;少量行间批注仍置於相应语句之下。其前均冠以"钱批",以相区别。间有文字讹误、徵引简省等处,稍作规范,其馀均尽可能保留原貌。
写完这个赘记,我不禁想起1997年8月周先生作为"东方之子",回答中央电视台主持人的一番话,主持人问:"因为工作的原因,您最终没有成为一个职业的学者,您觉得遗憾吗?"周先生用浓重的乡音,淡淡地回答:"中华书局给我编审,就可以了。"对这个回答,人们甚至会以为答非所问,但当我们读完这份审读意见,也许就不难体会这句话的含义和份量了。
2000年5月30日第一部分整理毕,後学徐俊记。
序:"命笔之时,数请益於周君振甫,小叩辄发大鸣,实归不负虚往。"(中华版第一册卷首)
页Ⅰ序 "请益"、"大鸣"、"实归"是否有些夸饰,可否酌改?
【钱批】如蒲牢之鲸铿,禅人所谓"震耳作三日聋"者。不可改也。
目次(中华版第一册卷首)
页Ⅱ目次 拟编细目,请改定。十种书当按四部排列,故《史记》列於《老子》前,《列子》为魏晋间作,要不要列《易林》後,或另有用意;《太平广记》列《全上古文》前,是否以小说当列於散文前?
【钱批】略参"四部",然四部以"术数家"置"道家"前,鄙意嫌其轻重倒置,故以《列子》先於《易林》;"小说家"属子部,故在总集前耳。
《周易正义》一《论易之三名》(中华版第一册第2页)
页2 《论语》《子罕》不作《论语·子罕》,当有意如此标法,拟即照排。
【钱批】已遵一一改正。"《诗》《小雅》《桑卮》"改为《诗·小雅·桑卮》,是否?
同前(中华版第一册第4~5页)
页5(1) 以句中"是"兼然、此二义,"彼"兼他、非二义,所引例有的似不如此。"以是(然,不作此)其所非,而非其所是(然,不作此)。""彼(他,不作非)亦一是(然)非,此亦一是(然)非。"与"非"相对之"是"作然不作此,与"此"相对之"彼"作他不作非。兼有二义的,"物无非彼(他、非),物无非是(此、然)。""彼(他、非)出于是(此、然),是亦因彼。""彼"、"是"相对,两字各兼二义。
【钱批】是也。然非兼引前数句,则衬托不明,拙文重点正如尊评所言,似不致误会。
同前(中华版第一册第6页)
页7倒9 《繫辞》下云"……",":"下用",",一般":"下用句号,下用","上不用":"。此处当有意如此点法,拟即照排。
【钱批】此乃西文标点习惯,似较合理,因此处语气一贯为一单位观念。乞再酌定。
《周易正义》五《观》(中华版第一册第20页)
19(1) 借天变以诫帝王,可补帝王借天变以罢斥大臣,上下交相贼。
【钱批】遵补请审鉴。
《周易正义》一八《繫辞(二)》(中华版第一册第42页)
杨雄,从木作杨,是有意如此写,当照排。
【钱批】遵改,从通用。段玉裁《经韵楼集》卷五《书汉书杨雄传後》:"其谓雄姓从手者伪说也",故拙稿作"杨",但此等处不必立異,尊教甚当。
《周易正义》一九《繫辞(三)》(中华版第一册第44页)
44-46(1) 几:孔疏:"几者离无入有,是有初之微。"入有是已入於有,特是有之微者。有是已成形,有之微者是未成形而微露端倪,易被忽视而还是可见的。注:"几者去无入有,(【钱批】此处断句,下另句。)理而无形,不可以名寻,不可以形睹者也。唯神也……故能朗然玄照,鉴於未形也。合抱之木,起於微末,吉凶之彰,始於微兆。"这里说几是无形不可见,既是无形而不是未形,那末还是属于无,没有去无入有。既说"去无入有",又说"无形"不可见,是否矛盾。既然无形不可见,又"合抱之木起於微末",木的微末是有而非无,是可见而非不可见。《易》:"几者动之微,吉之先见者也。"还是可见的。无形不可见之说是否不确。(【钱批】此处似未的,韩注"无形"指"理"言(形而上者),"几"者"去无[形]"云云也。尊纠其"神识未形",则确矣。) 疏:"几,微也,是已动之微,动谓心动事动。初动之时,其理未著,唯纤维而已。若其已著之後,则心事显露,不得为几;若未动之前,又寂然顿无,兼亦不得称几也。"照此说来看引的诗,"‘江动将崩未崩石',石之将崩已著,特尚未崩耳,不得为几也。"将崩未崩,似即"初动之时,其理未著,唯纤维而",诗人从未著的纤维中看到将动,是否就是几。"盘马弯弓惜不发",虽发之理未著,唯发之纤维而已,是否就是几。又将动未动与引而不发,与"雪含欲下不下意,梅作将开不开色",实际相同,一作非几,一作几,不好理解,倘均作几,就好懂了。(【钱批】此乃程度问题;如熹微、昧爽、晓日、中天,难划而未尝不可分,心理学谓之"感觉门槛"(或高或低)。)
【钱批】此评《注》、《疏》之矛盾,精密极矣!非谓之"大鸣"不可。已增入并借大名增重,不敢掠美也。乞鉴定之。且增申说一段,或可稍圆。
《毛诗正义》五《关雎(四)》(中华版第一册62~64页)
63 比兴 孔疏:"兴者托事于物,则兴者起也,取譬引类,起发己心,诗文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皆兴辞也。"这样说,兴就不必居于诗的开头,在诗中也可有兴。《离骚》中诸举草木鸟兽以见意者也可说是兴了。这样的兴,就不同于居于诗的开头的兴,如朱熹说的与下文全无巴鼻了。陈沆的《诗比兴笺》,大概就从孔疏的说法来的。尊著中没有谈到这个意义的兴,请考虑要不要补说一下。还有尊补的窦玄妻怨歌,据沈德潜注:"天子使出其妻,妻以公主。妻悲怨,寄书及歌与玄。"那末"茕茕白兔,东走西顾",是否可比被出的狼狈相呢?又引"孔雀东南飞",记得乐府诗:"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回顾,十里一徘徊。妻卒被病,行不能相随。我欲衔汝去,口噤不能开。……"则孔雀东南飞正指夫妇生离之痛。所补两例,请再考虑。
【钱批】拙论乃言於"兴"之鄙见。孔疏於鄙意无可张目,故不及之。"诗中有兴",孔未举例;《离骚》篇中之鸟兽草木,恐"赋"、"比"可释。窦玄妻歌,沈说正缘其不识"兴"义;《焦仲卿妻》中数句,亦缘後人不识"兴"义为搭桥引渡,故历来通行本皆删而不及,《玉台新咏》即无此等句。
同前(中华版第一册第63~64页)
64 引项安世说"兴",以《杨柳枝》、《竹枝词》每句皆足以"柳枝"、"竹枝",当指每句末加上"柳枝"或"竹枝",那似属于声辞合写,句末两字表声而无义,与"兴"之在句首者不同。儿歌之"一二一"好像也是声而非辞,特是声之位于句首者。诗中之"兴"是辞而非声。兴既是辞,必有内容。如"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李注:言长存也。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李注:言異松石也。""青青河畔草,春草年年绿,王孙归不归?见春草而思游子。绵绵思远道。"如朱子说,以柏石与草皆为兴,则兴与下文并非"全无巴鼻"。柏石并非比人生短促,故非比,但以反衬人生短促,故为兴。草并非比思远,故非比,但以引起思远,故为兴。此柏石草三句皆有内容,不同於仅为表声之字。刘勰《比兴》:"比显而兴隐","兴者,起也。……起情者依微以拟议","兴则环譬以托讽","兴之托谕,婉而成章","关雎有别,故后妃方德"。刘勰认为兴和比只有隐显之异,只是一种隐的比,这正可说明朱子举的例子。兴和下文关係,不即不离,不即所以非比,不离所[以]非全无巴鼻。全无巴鼻之说与所举例似不合。
【钱批】拙说未晰,因尊指摘而补申之。见稿上,请酌正。
《毛诗正义》二二《桑中》(中华版第一册第88页)
86(2) "艳遇"、善诱妇女之"宗匠"、"鸳鸯社",引号中的词是否可改用贬义词?
【钱批】遵改。
《毛诗正义》三九《蟋蟀》(中华版第一册第119~120页)
118-119 对于宗旨归于及时行乐之作,或略示贬义,或指出此种诗产生之背景如何?
【钱批】"背景"甚难臆断,乱世平世、贫人("穷开心")富人,均有此心。拙稿此节结语"或为荡子……"一节已言之矣。姑加"贬词"何如。请酌定。
此条就《陈风·宛丘》而言,原文已删去
125(1) 《宛丘》:"子之汤(荡)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持)其鹭羽。"写子之游荡,有荒淫之情,无威仪可观望。所谓游荡,即击鼓而舞,无冬无夏。这里似乎没有"单相思"之意,傥以上解释不谬,是否可说明此诗应从郑笺,但"有情"、"无望"可以抽出来表达另一意?
【钱批】甚善,即删去此则。
《毛诗正义》四七《七月》(中华版第一册第130页)
131(1)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余冠英先生注:"是说怕被公子强迫带回家去。"本书引《笺》"始有与公子同归之志,欲嫁焉"。女与公子地位悬殊,"欲嫁"之说与今日读者之理解抵触,以"伤悲"为"思男",亦同样抵触。此处是否可先批《传》、《笺》之误,然後转入《正义》言时令感人之说亦有可取,与下文相贯。
【钱批】此意兄前次阅稿时已言之,弟非饰非拒谏也,以余公之解乃"张茂先我所不解"也。"怕被迫……"殆如《三笑》中之王老虎抢亲耶?诗中无有也。"殆"可通"惮"耶?古之小学经传未见也。"地位悬殊"则不"欲嫁"耶?封建时代女贱而得入高门,婢妾而为后妃者,史不绝书,戏曲小说不绝写,至今世乡间女郎欲嫁都市高干者尚比比也。郑、孔之注未必当,但谓之不切实际不可也。余解欲抬贵劳动妇女,用心甚美,然不啻欲抬高王安石、李贽而称之为"法家"矣。下文又曰"为公子裳"、"为公子裘",则此女虽"怕"而终"被迫"乎?其见曹植《美女篇》,便知采桑女郎正亦名贵也。
《左传正义》三《隐公元年》(中华版第一册第172页)
169 戴氏谓得"志"通"文",是对的,但说《诗》之志愈不可知,"断以‘《诗》无邪'之一言,则可以通乎其志"。《传》、《笺》曲解之说,无非是要断以"诗无邪"造成的,断以"诗无邪"之一言,怎麽能够通贯所有《三百篇》之志。如何才能理解诗人作诗之志,此中大有事在,而且是很重要的,是否可以加以阐说。
【钱批】是否"诗无邪"三字能通《三百篇》之志,吾不知也。戴氏言之,吾即以其矛攻其盾耳。落得便宜,一笑。
《左传正义》一六《僖公二十四年》(中华版第一册第191页)
188中 富辰若曰:"妇女之性,感恩不到底……",下接"盖恩德易忘……",似可作"然恩德易忘……男女同之,不当以苛责妇女"等语如何?
【钱批】吾师乎!吾师乎!此吾之所以"尊周"而"台甫"也!
《左传正义》一八《僖公二十七年》(中华版第一册第192~193页)
189(1)倒5行 "按蒍贾以此(治军严)为子玉必败之徵",按蒍贾曰:"子之传政於子玉,曰:‘以靖国也。'靖诸内而败诸外,所获几何?……子玉刚而无礼,不可以治民。……" 蒍贾说子玉败是二点:一是子文恐子玉不能靖而传政,把政传给恐不能靖的人会招致失败;二是刚而无礼,似不由于子玉治军之严。下文190,2行,主张"杀卒之半",则必激变,其说恐非,或者删去"按蒍贾句",则子文与子玉之治军是有宽严之异,与下文可衔接,对于"杀卒之半"或删或加批。如何?
【钱批】甚是,原稿之疏阔也。然蒍贾语紧接此事,则"刚而无礼"当亦指其鞭挞之威欤。改奉请酌定。
《左传正义》二七《宣公十二年(二)》(中华版第一册第203页)
200倒3 "围师必阙,穷寇勿迫"。按本则或专举"困兽犹斗"诸论而不引"围师必阙……";或引"围师必阙……",再补引歼灭战及追穷寇之论,显得两面都到。
【钱批】论"围师必阙"见《全上古文》论《孙子》,此处提一下已可。
《左传正义》三二《襄公四年》(中华版第一册第211~212页)
210中 "有穷后羿--……昔有夏之方衰也",语中断而复续;211中 "‘与儿逃於杨--'句未终……倒地而灭"语中断而不续。两者稍异要不要点一下?
【钱批】是也,遵补一句。
《左传正义》三七《襄公二十一年(三)》(中华版第一册第214页)
213 以貌美比"深山大泽",似拟不于伦。貌美"生龙蛇以祸女",不过女祸之另一说法,是否要批一下。
【钱批】加数句请酌。
《左传正义》五二《昭公十二年》(中华版第一册第231~232页)
229中 上言忠信之事则大吉为大吉,不然则大吉为大凶,是以善惠分;此言同一梦也,贵人为吉,贱人为妖,是以贵贱分。把这二者称为"亦归一揆"。按以善恶分者,是善的,贱人得大吉亦吉;是恶的,贵人得大吉亦凶,与以贵贱分吉凶的似非一揆。即《易》不势利而占梦势利。《火珠林》不分善恶贵贱,是吉即言吉,是凶即言凶,与《易》占梦又不同。是巫筮之道分而为三。王氏以君子为善不为恶故有取於《易》,无取於《火珠林》。易只就行善事的来分吉凶,是片面的,它不管做恶事的;《火珠林》兼管善恶,是全面的。似乎两者只有片面与全面之不同,而异乎一本与二元之别。做二事的虽大吉亦凶,以凶为大吉是否鼓励作恶的人去作恶呢?
【钱批】论王船山一节,遵删去。《潜夫论》"贵人"、"贱人"外,并举"君子"、"小人",似与《左传》意合。
《左传正义》六二《定公四年》(中华版第一册第243页)
238(3) 郑注:"曰:'某愿朝夕见於将命者'",即始见瞽之辞必同於始见君子之辞而略为"闻名"二字,"敌者"前略"始见","瞽"前略"始见"、後略"者"。按"亟见曰朝夕"下郑注:"於君子则曰某愿朝夕闻名於将命者,於敌者则曰某愿朝夕见於将命者。"那末不约该作:"闻始见敌者,辞曰:某固愿见於将命者;闻罕见君子者,曰:某固愿闻名於将命者;闻亟见君子者,曰:某固愿朝夕闻名於将命者;闻亟见敌者曰:某固愿朝夕见於将命者;……"
【钱批】甚缜密,即照钞加一注,并冠以大名:"周君振甫尝足其辞曰:……"
《左传正义》六三《定公十四年》(中华版第一册第244页)
240,5 其一为"信而不当理",故"直躬之信,不若无信"。"故直躬之信,不若无信"九字似可删,删后上下文依旧衔接。因古今不同,古以直躬为不义,而今则以为义也。
【钱批】遵删。
《史记会注考证》三《周本纪》(中华版第一册253页)
250,3 "城上乌,尾毕逋",状拍翼声。余先生注:"毕,尽也。逋,欠也。居高临下的乌鸦都缺尾巴,比喻有权势的没有好收场。"两说不同,未知孰是?
【钱批】余说与说汉铙歌"妃呼狶"为"女唤猪"无異(请看渔洋《论诗绝句》"元白张王皆古意,不曾辛苦学妃狶"自注)。明人有不识"苍黄"即"仓皇"者,释为脸吓青了、吓黄了,亦其类。然"妃呼狶"、"苍黄"尚望文即可生义,不必如"毕逋"之拐弯抹角也。余先生比类说诗(如以"殆"为"惮"之类),吾等辱在友好,当如徐陵所谓"为魏公藏拙"耳。
《史记会注考证》四《秦始皇本纪》(中华版第一册254页)
288倒7 "按归说是也",归说云何,文中未引,必须翻检《外戚世家》始知。是否可酌引于文中?
【钱批】甚是,已遵补矣。
《史记会注考证》五《项羽本纪》(中华版第一册274页)
266 《卫青传》校尉李朔一节。今录原文於下:乃诏御史曰:"护军都尉公孙敖三从大将军击匈奴,以千五百户封敖为合骑侯。都尉韩说从大将军出窳浑……以千三百户封说为龙頟 侯。骑将军公孙贺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贺为南{穴/卯}侯。轻车将军李蔡再从大将军获王,以千六百户封蔡为乐安侯。校尉李朔,校尉赵不虞,校尉公孙戎奴,各三从大将军获王,以千三百户封朔为涉轵侯,以千三百户封不虞为随成侯,以千三百户封戎奴为从平侯。将军李沮、李息及校尉豆如意[中郎将绾皆]有功,赐爵关内侯,[沮、息、如意]食邑各三百户。"以上加"--"是《汉书》删去的,加[ ]是《汉书》补的。《汉书》把前面封侯的户数都删了,但关内侯的户数不能删,删了怕读者认为没有食邑了。这样,食邑少的不删,多的反而删了,是不是轻重失当。对公孙敖等都用全称,对公孙贺却不称姓,中郎将绾也不称姓,称谓前後不一。《史记》没有这两个缺点。封爵、食邑是很重要的,所以《史记》都注明。绾没有食邑,与以上各人有别,故从删。食邑三百户的合併叙述,食邑千三百户的分别叙述,正是看重食邑之证。食邑的多少正表明功劳的大小,如李蔡功大封千六百户,最多。所以《史记》的重复处还是胜过《汉书》。也许原来的诏书为了看重封邑,对李朔等三人就是这样分别叙述的。
【钱批】甚精细,已采入增一节:周君振甫曰"洪虞"云云,请审之。剪裁尊旨为文,洁未伤意否?
《史记会注考证》一五《外戚世家》(中华版第一册300页)
293(1) "褚少孙记薄姬事云",《汉书》加"昨暮龙据妾胸"。按薄姬事见《史记·外戚世家》,考证同,此作褚少孙记不知何据。又《史记》原文已有"龙据妾胸"句,作《汉书》增亦不知何据。
【钱批】是极,弟之谬误也,领教多矣!已改并移前。
《史记会注考证》二八《孟尝君列传》(中华版第一册318页)
311(1) 引李商隐书"市道何肯如此"云云,不识李书所言"市道"云何。读下文知本于《宋清传》,但《宋清传》之所谓"市道"云何,已不复记忆。因检《宋清传》,始知宋"清之取利远,远故大",与"炎而附寒而弃"者異,故柳先生称"清居市不为市之道"。尊稿是否可多说几句,以省读者翻书之劳。又清之所谓"市道"实非市道,读之深有启发。
【钱批】遵添引柳文一句,似可明矣。
《史记会注考证》二九《春申君列传》(中华版第一册319页)
311(2) "无刺一虎之劳",指刺者为受伤之虎非健强之虎,是否以为"修辞未当",请酌。蚌鹬争而田父"坐而利之",与骑虎难下似两回事,一为得利,一为不能释权,不知何以称"正犹"?
【钱批】一虎已死,一虎伤而未死,虽稍刺即死,亦是微劳,不得谓"无刺之劳"也。"正犹"非谓"骑虎难下"犹"鹬蚌相争",乃谓或曰两龙,或曰两虎,或曰鹬蚌,或曰犬兔,正犹或曰"骑虎"或曰"骑龙",立意同而不妨取象異也。兹添一句以清眉目。
《史记会注考证》四三《魏其武安列传》(中华版第一册349、350页)
338(1)行3 "执其两端,可得乎中","歌德谈艺即以此教人也"。上引袁凯说,一者法之正,二者心之慈,两者皆是。执其两端而用其中,是不是既不杀也不放,把他关起来?崔慰林说,朱、王皆不是,又如何执两用中?实际上杀、放、关,应该只有一种做法是对的,如应该放,则杀不对,关也不对,似不宜执两用中?如认为两家皆不是,则两皆不用,也不宜执两用中?或者执两用中另有解释。又歌德如何用于谈艺,可否点明一下?
【钱批】公乃实心直口之人,未识政客巧宦之滑头行径,苏味道所谓"不欲决断明白"。如袁凯肯说"关起来",则"明白",而明太祖亦不致"怒其持两端"矣。且也,如说"关起来",则示"杀不是"而"赦亦不是"也,是"两端"皆废而不"持"也。徐大军机之类只"持两端",无意於"用其中";实心直口人(如公等)与慎思明辨人(如歌德等)方进而"用其中",如禅家所谓化"俗谛"为"真谛"耳。
此非谓崔与袁同,而谓"说难",以示"执两端"与"废两端"皆不合"帝心"也。歌德之语,说来甚长,此处只能"引而不发"矣。
《史记会注考证》四五《李将军列传》(中华版第一册352页)
340(2) 中石没镞与自高台下跃入水火无伤,似有不同。倘是跳水员,从高入水可无伤,否则会淹死;或穿石棉衣罩入火,否则会烧伤或烧死。
【钱批】拙文曰:"敢作能为每出於无知不思";李广不知为石,商丘开不知为诞。非言所为事之相类也。
《史记会注考证》五八《太史公自序》(中华版第一册391页)
376 道家集其大成,佛氏"亦扫亦包",此但转述而无评论。道佛非真能兼包各家之长者,亦有其所短,要不要点一下?
【钱批】遵加一句。
此条无审读意见,原文也已删改,所指具体篇章未详
【钱批】386 "雅言",弟未谓其为"雅驯之言"。"普通话"之解即本《论语正义》所谓"官话",非今人创见。然重违尊旨,删去此语。
《老子王弼注》三《二章》(中华版第二册414页)
398 正反依待,庄称"不若两忘而化其道",老亦同之。然我即两忘,两依然存在,不因我忘而亡。执两用中,用中而两依然存在,则分而为三,正反中,则或更滋纷扰。正反依待,当指矛盾说。手足分左右,相须为功,不必其为矛盾也,以之喻正反,岂其然乎?且以左右分强弱,分主从,是岂有当於正反依待之理。以之证三纲之说,比之正反,则汤武革命,臣正而君反,未必君令臣必共。(【钱批】是也。然而汤武依然为君,至桀纣而臣"不共",则"君令""臣共"之为常态,而"臣正君反"之为变态,又可知也。)“矛盾存在於一切事物的发展过程”,左手对右手,不属于发展过程,似不必以之分正反。总之,这里牵涉到《矛盾论》,如何指出前人认识上之局限,请酌。
【钱批】尊论可分三部分。(1)老庄之於"相待",正以为心"忘"则物之"二门"即"亡"。神秘宗莫不然。拙稿已斥其"囫囫一笔勾"。似思"齐得丧"、"看破生死关",岂非一笔勾乎。(2)儒家、黑格尔辈於相待"执两用中"即承认有正有反("两"端)而亦承认正反间有合之道("中"),"中"即据"两"来,非於"两"外,别出其"三"为"中";作为概念,"两端"不取销(不同於道家),而在某一具体事物或经验中矛盾统一,異存而可求同,如尊论“执中”如孟子之谓"执一"矣。(3)魏源之言正《矛盾论》所谓两面相"依存"而分"主次",其举例未必尽当,然其意不可废。拙文明说之曰:概念不分强弱主从,而具体事物分强弱主从。一切运动皆可谓"发展过程",左右手固如尊说矣,然"左手笼弦右手撚 "(一静而一动),左手持盾(守)右手挥刀(攻),亦何尝无正反统一之时,且分主(攻、撚 )次(拢、守)乎?
《老子王弼注》四《五章》(中华版第二册420页)
402(1)圣人不仁,"或由麻木,而多出残贼,以凶暴为乐"。此言甚然,特是老子之意,以圣人不仁比天地不仁,欲圣人学天地之无动于衷,以百姓为刍狗。但天不与圣人同忧,则老之所说,不免虚妄,此点已批,极是。圣以百姓为刍狗,或亦由于无知,无知则虽有仁心,而不免於刍狗百姓。《易》称"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先天而先弗违,後天而奉天时",则当已掌握客观规律,合德者合天地之规律而不同於"天地不仁"。"人与天地合德者,克去有心,……全归麻木",此老之合德,非易之合德。易之合德是否类於掌握规律而得自由,可以为百姓造福,而不必以百姓为刍狗矣。此岂易高於老子而见老子之不足欤?倘所言不谬,是否应指其局限。特是真理无穷,掌握部分规律者,可於部分规律中得自由而为人造福,於未掌握之部分或仍不免刍狗百姓,则刍狗百姓仍由于无知。总之,此点与自由有关,要否稍加补充?
【钱批】公言是也。故《易》又曰"道……鼓万物而不与圣人同忧",即《易》之"圣人"不"全归麻木"也(见《周易》卷论《繫词》)。此等皆属高论空谈,故弟本节结语已言之矣。
《老子王弼注》一五《四七章》(中华版第二册451、452页)
432(3) "帝天即在身,何必叩人门",与"万物皆备於我"为一类,"道在迩而求之远"为另一类。前者似理在我心,不用外求,似主观唯心主义;後者道即在身旁,在近处,与在我心不同。"仁远乎哉",求仁在"复礼",何者为礼,则非如良知之可求备於我心,则尚非主观唯心。求道必反之於心,或就自得言之欤?道散见於万物,倘只有感性认识则不能见道,必到达理性认识始见道,则当反求诸心,是否如此,请酌。"理在方过",此理指创作思维,与理学家之理不同,又当别论。
【钱批】尊言甚晰,然肝胆胡越之说。弟则另明胡越肝胆之说。"迩"虽不在身上,至少在身边,故禅语亦喻曰"春在枝头已十分",而不曰"春在心头已十分",正如"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弟之本意祗明人生经证即与神秘宗相契近者耳。"主观唯心"、"客观唯心"等名词,极不科学,留与时贤咬嚼津津可也。
《老子王弼注》一六《五六章》(中华版第二册458页)
437 "白尝学佛,乃未闻……所谓'权应',何欤?"上文言无言,此处向白提问,是不满于白而赞同言无言。然不论言理与抒情,哲人总可以多方譬说以言理,诗人总可以假形象以抒情。我人是否当赞同白氏而反对至言无言之说欤?
【钱批】此节承435之驳白来。白知佛之"言下忘言一时了",而不知道之亦持此术,所谓知二五而不知一十。弟之以矛攻盾以此。
《老子王弼注》一九《七八章》(中华版第二册465页)
441 道不可言,道常无为,此道家之言。以今人言之,绝对真理虽无穷尽,而相对真理是可言的,不仅可言而与日俱进。相对真理是有为,其有为亦与日俱进。道家之说,是否在此作一总的指明。
【钱批】此似"哲学概论"作法,非弟思存也。
《列子张湛注》三《黄帝》(中华版第二册479页)
453 列子御风,庄列苏三家所说似三种而非一:庄云:"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注:"非风则不得以行,斯必有待也,唯无所不乘者为无待耳。"比无所不乘者低一等。注称"得风仙之道"。列称:"心凝神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注:"神凝形废,无待於外。"庄以列御寇为有待,而列以为无待;庄注以列为得风仙之道,而列以彼超於得风仙之道。苏称:"子独不见夫众人乎?贫者……为履……屐,富者……为辐……服,因物之自然以致千里,此与吾初无異也,而何谓不同乎?苟非其理,……(见稿)"苏认为列子御风同乎穿鞋步行乘车行远。而庄则以列得风仙之道可以飞行,不同乎步行及乘车,步行乘车之理不同乎御风之理。如苏说,苟非其理则折趾毁体,以步行乘车之理说御风,即以常人之理看风仙,则被风刮到云霄而入坎井非死亡不止。此苏之所谓理不可通於庄之风仙之理者一。列书中则已由有待而入於无待,"形奚所倚,足奚所履",不必有所倚所履而无不逍遥,则已超风仙而入至人之域,已非风仙之理所能限,而苏方以之同於穿履乘车之理,此苏说不同於列者二。苏混常人之理与风仙之理与至人之理而同之,此其说或不可通欤?常人之理唯物的,风仙之理与至人之理,唯心的,是混唯物与唯心而一之矣。
【钱批】此又公之精思妙解,已又增入"周君振甫曰"一节,未识当否,请酌之。
同上(中华版第二册481页)
455(2) 称佛典攘窃中土书为夜郎自大,但上文称"禅典都从子书翻出",谓"语皆无病",不知何故?
【钱批】弟所谓"语尚无病"乃指李翱及宋祁笔记,谓佛书与庄列合,非谓"盗窃"。本文似尚明白。
同上(中华版第二册482、483页)
456(1) 不能易耳目之用,以体合于心,道家讲的似可解释。修辞之通感,极为深刻。但此二者似与佛说"无目而见,无耳而听"有所不同,是否当分别言之?
【钱批】观《楞严》此卷全文,即知"无目"、"无耳"即"非[不以]目"、"非[不以]耳"。故实与列子无别,故曰"六根互用"。
同上(中华版第二册484页)
457 "入水不溺,入火不热"云云,是否同于佛法之神通,应否点明其虚妄。
【钱批】似可不必,如谈孙行者之神通,不必斤斤随其後而斥为妄说。公以为然否?
《焦氏易林》二《乾》(中华版第二册540页)
507 正文末行:"胡人之言,即外国语","外国"是否可作"外族"?下文“外国”同。509(1)行5之"外国異族",是否可作"外族"?
【钱批】此中"春秋"微意,似无甚干係。"外文"乃"外国文"("外国文学研究所"),不曰"外族文"也。况此处之"胡"指西域天竺为主乎。
《楚辞洪兴祖补注》二《离骚》(中华版第二册585页)
553倒3 "寅为阳正,故男始生而立於寅,庚为阴正,故女始生而立於庚",此以庚与寅分属男女。而下文又言己"生得阴阳之正中",则庚寅又不分属男女,而指己一人言矣。倘庚属女,则男何以兼庚乎?巳为子,下推十月为寅,故男起巳至寅而生,即十月而生,但男生下来不一定在寅日寅时,"故男年始寅"不知何解?岂男生下来非寅月寅时,而推命时即据这一年之寅月寅时计算乎?女年始申亦同。
【钱批】此意极精审。然弟意非欲释命,祗欲证汉人已有推命。故不增改,何如?
同上(中华版第二册598页)
570 "惟兹佩之可贵兮","则椒兰又列乎众芳"。按其文言"何琼佩之偃骞兮","兹佩"紧承"琼佩",则指玉而非兰椒。是兰椒不芳以後,已不服佩,不再列为众芳矣。
【钱批】若然,则"芳菲菲而难亏兮,芬至今犹未沫",岂指"琼"言乎?《红楼梦》所谓"香玉"者欤!一笑。
《楚辞洪兴祖补注》八《天问》(中华版第二册610-612页)
584 "未形"、"惟像",未形者天地未成形,"天地未分,溷沌无垠",只有混沌的元气。元气而无边界,则元气尚未成一团,即作为元气说,也未成形。"惟像"者,元气已成为一团,已有边界,已成元气之形,故曰惟像,但还未成为天地,故曰"何以识之"。则形与象意义相同。尊解以像为原料,形为成品,像先於形,所论极有理致,但似非《天问》原意。但此意不谬,则尊论是否先阐说原文之意,再发挥尊论像先於形之说何如?
【钱批】"元气之形"虽非天地之"形",其属"形"也则同。弟说正谓"形"与"象"意义既同,则洪补注引淮南"惟象无形"语不可解,故为疏通耳。
《楚辞洪兴祖补注》八《天问》(中华版第二册607-612页)
《天问》是不是只是獭祭搜神点鬼,所提各问并无意义,还请高明考虑。"师望在肆昌何识,鼓刀扬声后何喜?"以西伯之尊,何以能识望于徒隶之中,这个问题是不是提出一个如何从贱人中识拔人才的问题?"皇天集命,惟何戒之?受礼天下,又使至代之?"补:"何所戒慎而致天命之集?"注:"既受天命,又何为使異姓代之乎?"这里提出天命问题,天命的得与失何由,这在当时也是一个重要问题。倘说皇天无亲,唯德是辅,则"何环穿自闾社丘陵,爰出子文?"郧女穿闾社以淫而生贤子。"何试上自予忠名弥彰?"何以杀君自为而得忠名?则几乎有太史公怀疑天道之意,所见当已超过"唯德是辅"矣。"何圣人之一德,卒其異方?梅伯受醢,箕子佯狂?"圣人一德,所以结果不同,以致或被醢或佯狂。这也有伯夷传意。
【钱批】遵命删去数语。然有两个先决问题:(1)若无《楚词》他篇,《天问》是否可为咏叹讽诵之篇什?千古爱读《楚词》者,是否"三复"《天问》?(2)此种一连串发问成篇,是否艺术形式上可以成立?然後具体问题,若兄所举各问,即使如注家所说有甚深意义,在全体中佔比例多少?"两枚枣子,如何泡茶?"即使真有深意,是否能达出其意?抑如口吃人格格未吐,而待听者之代言?听者固明矣,言者未为能也。
《太平广记》七八卷二〇〇《杜荀鹤》(中华版第二册707页)
687末行 "妻怜为枕枕,儿戏作胞抛","胞抛"与"枕枕"不一,是否当作"胞胞"?
【钱批】当是取音同("胞"即气球),而非字同也。
《太平广记》一四六卷三三〇《崔尚》(中华版第二册785页)
760 《搜神记》作"客遂屈,乃作色曰",因屈而作色,似较合。《广记》作"客遂屈之,仍作色曰",客既屈胆,似不必"作色",而"仍"字似无所承。又本篇所引各事,作者皆明有鬼,结处要不要点一下,明有鬼之妄。
【钱批】前者遵尊意,添一句缴呈;後者则此卷考"鬼火"、"鬼"、"鬼索命"等不一而足,而亦屡出以嘲讽,似不必於此地特“不怕鬼的故事”。何如?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三《全上古三代文》卷三乐毅《献书报燕王》(中华版第三册857页)
816 "蓟丘之植,植於汶篁",读後感到"於"字的问题还没解决。"於"承上文的"於"字作解,植在汶篁,不可通。检《词诠》,作"以"字解,始通。对"於"字作何解,是否要说明一下?
【钱批】遵尊意补"周君振甫曰"一节,稍加申说。杨书未睹;"於"可训"以"早见高邮王氏书中,以《老子》"以战则胜"而《韩非子》作"於战则胜"为例。句法与此不近,故另举《墨子》一例,不识杨书有之否?请裁定之。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四《全上古三代文》卷五孙武《兵法》(中华版第三册860~862页)
818 "围师必缺"是一方面,歼灭战所谓"十则围之"是另一方面,要不要点一下?
【钱批】此节仅扣孙子此语,不敢僭妄谈兵。主席弘文具在,有馀师矣。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三《全汉文》卷一五贾谊《服鸟鸟赋》(中华版第三册884页)
843(2) 刘孝绰诗"苦极降归乐,乐极苦还生",似亦指环境变换而言,苦极则业消而转为福故乐,乐极则业聚转为祸而为苦欤?(【钱批】刘诗遵教已删去。)汉武帝《秋风歌》:"欢乐极兮哀情多,少壮几时奈老何!"此则环境未变,愁变老而悲,只是心情的变换而引起悲乐的不同。此中心情之变换,则《前赤壁赋》哀人生之须臾而悲,听水月之共食而笑,事亦相类。必以汉武之歌为乐极哀来之证,而赤壁之笑不足以为悲转成乐,恐未足以服人。倘以後者不“排遣譬解,忘悲改痛”,并非真的转悲为乐,则汉武之歌,则当前极声色之娱,而奈老之叹实未足以易其声色之娱,则悲是空洞的而乐是具体的,仍是乐而非悲,亦犹《赤壁赋》之悲而非乐。《淮南子·原道训》之所谓悲与乐,是道家之所谓悲乐,又异乎常人。"吾所谓乐者人得其得者,夫得其得者,不以奢为乐,不以廉为悲。……是故有以自得,乔木之下,空穴之中,足以适情;无以自得也,虽以天下为家,万民为臣妾,不足以养生也。能至於无乐者则无不乐,无不乐则至极乐矣。"是道家之说,恐不足以论常人之所谓悲乐。穷居野处,常人所悲,而得道者以为乐。《抱朴子·畅玄》:"故玄之所在,其乐不穷;玄之所去,器弊神游。"则"乐极哀集","欺假借而非真,故物往若有遗也。"《闲情赋》:"悲乐极兮哀来,终推我而辍音。"在膝上时乐,不在膝上时哀,则哀乐还是由于环境的变换。(【钱批】似倒果为因,因哀来而"推"玄膝上;不然"终"字何解?若曰"不能长在膝上弹下去,终须推下",则此正"疲乏律"之一种表现,"环境"之变由于身心之变耳。)王勃"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则与客喜而笑,识水月之共食相同。以上说的乐极生悲有三种:一种是环境变了,一种是心理转变,这两种悲转为乐也有,一种是环境不变也不是认识上的变化而确是情绪的悲哀,这一种是不是悲极生乐还没有。至於道家的所谓悲与乐,则与常人不同,又当别论。
【钱批】环境祗有顺逆否泰,性情方有苦乐悲欢。而性情之苦乐悲欢正缘环境而来;环境变而性情随变者有之,环境未变而性情转变者亦有之。拙文所言指後者,心理学所谓"情感疲乏律",如《大智度论》卷一九:"初坐时乐,久则生苦",亦如嵇康《答难养生论》:“饱满之後,释然疏之,或有厌恶”故"乐极"则厌倦自生,"苦极"若非强自宽解,则不能胜。(吃饱而再吃,则苦;吃不饱,老吃不饱,则必不怡然自得,须一番学道工夫或吃苦锻炼,庶得安焉。)一自然而一须矫揉,反躬切已可体察也。《原道训》正以寻常苦乐之易处,而欲别寻长乐以免转化耳,非不知常情之"悲喜转"(即拙文所引)也,故曰"能至於无乐者,则无不乐",此即佛家"常乐我净"境界,修炼方"至"。自当"别论",盖非拙文所论也。尊论似以"俗"与"道"混同矣。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886页)
845 "悲极则乐,文献尠徵。"按《李娃传》称某生为父鞭朴,死而复苏,乞食疥疠,殆非人状,娃与之沐浴,以酥乳润其臓,衣以珍异,不知亦可称悲极则乐乎?《聊斋》记某生患处坟起,狐女用钏收束坟起处,以刀割治,而病者以得亲芳泽为幸,忘其病痛,而冀其手术之勿速,即"曾经沧海难为水"者。不知可否以患病为忧,从忧得乐乎?骊姬悔其前之泣也,前泣则悲,悔泣则乐,不知亦可作悲转为乐乎?
【钱批】拙文乃言情感本身之"极而反";公所举乃感情随外境之改善而转移。"悲极"则心力疲尽而不能复悲,转为麻木痴钝,转为"乐"则"罕徵";外境转移,另起炉灶矣。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四《全汉文》卷一五贾谊《上疏陈政事》(中华版第三册888页)
847(1) 《朱子语类》评贾文"不成文义,更无段落"。按上文言太子生,下引成王在襁抱,周召太公为太保、太傅、太师,下即释保、傅、师及三少之职,因所释皆扣紧太子,故不突兀。太子少长则入学,下面即说入学为何,即贵仁、信、德而尊爵,得治道,此与上文释保、傅、师及三少之职用意相同,意谓太子入学以後受贵仁、信、德而尊爵得治道之教,特是前者行文紧扣太子而後者引"《学礼》曰",引文後不再申说太子入学所受之教,行文疏宕,一密一疏相映以成文,何言"不成文义,更无段落"耶?引"《学礼》曰",亦如今人于行文中引"马克思曰"云云,特是今人引文後必申说上文之意,其实申说之意已含蓄在引文中矣。
【钱批】此乃公回护贾生之词;以偌大一段接,懈散突兀,苟以二三句了之则顺理而又成章矣。此等处当思苟学生作文如是,公须为之删改否?如须,则古人不必回护也。汉人文法实"疏"於唐,唐又"疏"於宋,宋又"疏"於明清,此理不可诬也。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五《全汉文》卷一六贾谊《过秦论》(中华版第三册888页)
847(2) "抒慨则与词赋通家",按《过秦论》,"且夫天下非小弱也"一段是抒慨,上面几大段都不似抒慨,则《过秦论》之为赋体,当决定于前几大段之"敷陈其事"乎?《辨亡论上》亦同。末段"爰及末叶"以下似抒慨,前几大段似敷陈其事。
【钱批】是极,遵改"敷陈"。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889页)
848 "尹师鲁读之曰:「传奇体耳。」传奇,唐裴鉶所著小说也。"按"用对语说时景",六朝骈文已然,何以不称之为俪辞而称传奇乎?传奇之名,当本于情事之奇,而不由于语言之偶,师鲁言之而後山称之,不知何意?
【钱批】《全梁文》论江淹赋中有驳尹师鲁语,此处不复及。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890页)
【钱批】848页补注明《古文家别集叙录》乃公之所授。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891页)
849页 《过秦论》按严氏按语误,似当将严氏按语引入。
【钱批】已见《总叙》一者,似可不再引,观上下句意便明。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893页)
850(3) 朱子以《过秦论》"上文本意主张形势,而其末却"主仁义,"盖他也知仁义是个好底物事,不得不说,且说教好看"。按贾论明言秦王由于仁义不施,攻守势异。即取天下主形势,守天下主仁义,并无矛盾。朱子横生枝节,把"取"和"守"改为"本意"和"末(意)",篡改贾论原意制造矛盾。贾论以守天下需仁义,并非"说教好看"。叶适谓"专指险塞设攻守,殊不然"。其实贾论多言设险攻守(是多言而非专指,如"然而陈涉……"一段即非言设险攻守),是一种修辞映衬手法,通过"成败异变"的对照,以显示守天下不能恃设险耳。
【钱批】拙稿明言此乃朱斥马迁语,非斥贾生也。公虽出唐门,而於朱似有深仇者;虽未尽允,亦见特立独行矣。"多"与"专"固有毫厘千里之别,然叶适主意在"贾生本在纵横之学而缘以仁义",此言未为大谬也。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893页)
叶适以诈力如鱼肉,礼义犹盐梅,以此为论,岂其然乎?贾谊《陈政事疏》,首陈"众建诸侯而少其力,力少则易使以义,国小则无邪心"。又欲移风易俗,定经制,尚礼义,教太子,为长治久安之道。是贾谊之论,切中时弊,其所言仁义,皆为根本之图,即为鱼肉而非盐梅。叶氏之论可以指帝王之术,而用以论贾谊似未谛。
【钱批】此非论贾生,正是论帝王之以"仁义"窃国者,见卷十;其论贾生语见卷一九也。"逆取顺守"之术,不必如此赤裸裸,然因不能外乎此耳。贾生之道,大可供"帝王"利用也;"父杀人则子行劫"之论。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八《全汉文》卷二〇枚乘《上书谏吴王》(中华版第三册903页)
863 铢称寸度,见小忘大,可通于谈艺。亦有见大忘小,观大义,不求甚解而有所失者乎?
【钱批】是也,故拙文结处曰"两事难兼"。然此处以"铢积寸度"发策,故未兼及耳。
同前枚乘《七发》(中华版第三册905页)
864 末行:释书句法亦曰"其乐得未曾有";文言却少有,常曰……。按"其乐得未曾有"亦属文言,"文言却少有"之"文言"是否作"古文"?
【钱批】是也。改为"外书(别於释书内典)则常曰",何如?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二六《全汉文》卷四二王褒《洞箫赋》(中华版第三册948页)
912 上文言鬼谷、王充、郑玄以"悲"、"哀"与"好"、"和"、"妙"互文通训,则悲哀亦即好妙,则胡僧之言"悲鸣"、"哀鸣"亦同于好音,何以称"胡僧未娴汉语,蛮截硬搭"乎?
【钱批】重违尊意,增一句。如色以白为好(粲者),论女色,"白"与"好"可通训("白人",见《太平广记》卷《张又新》则),但不得曰"好白"、"白好"。通训未必可连用,"哀"与"和"、"好"、"妙"同意,岂可连而言"哀好"、"哀妙"、"哀和"乎?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二七《全汉文》卷五一扬雄《羽猎赋》(中华版第三册955页)
919 王世贞《望太湖》"青天不道向外生"两句,承上指写景窠臼言;下"徽车轻武"十二句,另起一意,指似八股两比说;下接"左思《吴都赋》加厉焉"。写景与两比似未加分画,而左思视王世贞加厉,一若左後于王。
【钱批】甚是。乃拙稿漏去"又《羽猎赋》:";此节乃言两事也。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二八《全汉文》卷五二扬雄《解嘲》(中华版第三册959页)
924 "为可为于可为之时,则从;为不可为于不可为之时,则凶。"是否可以有另一解。"可为"指事,"可为之时"指时,时可为而事不可为则仍不从,事可为而时不可为亦不从,必事可为而时又可为则从。"为于可为之时则从",如事不可为则虽为于可为之时仍不从。"前不可先,後不可追",是否可以有另一解,在前者不可能居先,终必为它所超越;在後者不可能追上它。同理,"後不可及,前不可越",在後者不可能追上它,在前者不可能超越它,终必为它所超越。
【钱批】甚是。前"为可……",弟本欲增入一节,与尊意可相发明,乞斟之。後"前不……",此处删去,拟於《後汉文》卷傅毅《七激》增入"周君振甫曰……",但《後汉文》卷在尊处,俟掷下时补。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三五《全後汉文》卷一五《桓子新论·辨惑》(中华版第三册977~980页)
946 按王圣美右文之说似与拆字有别,与安石字说似也有别,前者或就形声字而声旁相同者,其中或有一部分声兼义,就此部分说当为合理,但恐不能推及于全部,後者只是牵强附会。恐不宜等同,请再考虑。
【钱批】三者皆偏主"会意",特所会之"意"不同耳,其手眼之穿凿附会,则每不相上下。拙文谓其相连,举宋人拆字书、陆佃挽诗为蛛丝马迹,非谓三者相等也。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四四《全後汉文》卷二九马第伯《封禅仪记》(中华版第三册997页)
962倒5 "端端如杆升","杆",严本似作"杅",但末笔不清,似"杅"而已,语不可解。查《後汉书·祭祀上》作"端如行朽兀,或为白石,或雪",下两句亦与严辑不尽同。标点王注李白诗时即碰到此句,曾向王利器先生请教,未得解决,希望先生加以解决。(【钱批】《後汉书》语更不可解,因既曰"行",则何待下文见"移动"乎?臆测如稿,乞正之。)"「见後人顶」之「见」字必误,当是「践」字之类。"按"後人见前人履底,前人见後人顶,如画重累人矣。"当是旁观者所见,故曰"如画重累人"。又两"见"字相呼应,倘作"践顶",作为夸张亦可,倘真践顶,则非摔倒不可。
【钱批】明曰"前人见",似不得释为"旁观者所见"。袁中道曰"踏",即所谓"夸张"也。拙稿用曰"或是践",本其意。然仍未安,故易为"就"字,形较近,意亦通。尊意欲存"见"字,则未敢从耳。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五一《全後汉文》卷四三傅毅《七激》(中华版第三册1004页)
【钱批】971 《七激》,已增入上次尊批语:"周君振甫曰……",请核正。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七一《全三国文》卷六魏文帝《诏群臣》(中华版第三册1049页)
1026 引诗赞荔枝之美。按魏源《诮荔支》二首:"予至南海啖荔支,方知为果品之最下,视橙、橘、枇杷、梨、桃、葡萄皆不及也。文非甜俗不名彰,果谏居然逊果娼。北地葡萄南橘柚,何曾万里贡沉香。万里南来为荔支,百闻一见负相思。同心幸有庄兼阮,不受英雄耳食欺。闻昔阮云台相国制两粤时,不啖荔支。同年武进庄惠生守福州归,亦极言其色香味三劣,可谓口有同嗜。"此当为补天之所弃。因无可吹求,姑录之。
【钱批】见《古微堂诗集》卷十,可作陪衬,甚妙。已增"周君振甫曰……",请正之。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八二《全三国文》卷三〇卞兰《许昌宫赋》(中华版第三册1075页)
1057行倒8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舞罢而殿为之凄凄",与"无歌鼓"则"生晚寒"相比,窃意两者不同。杜赋夸大阿房宫之大,譬诸称中国之大,同一天内,广州则春光融融,而东北则风雨凄凄。至姜词则写情境之热闹或冷静。故杜赋以"暖响"与"冷袖"对举,响指歌,袖指舞。冷袖者舞时即冷,与姜词之无歌鼓冷静不同。倘舞时热闹而罢舞人散以後冷静始与姜词一致。"春光融融"与"暖响"相应,"风雨凄凄"与"冷袖"相应,是舞时即冷,即"风雨凄凄"也。从情境言,舞时是热闹的,即舞罢而人未散时也是热闹的,故此之"冷袖"不指情境而指气候,故曰"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钱批】若曰"一时",则尊意确矣,可以"广州"、"东北"为比;若"一日"则如"朝朝寒食,夜夜元宵",非同时而为相消息作止也。)
【钱批】公言甚辨,亦由拙稿言之未晰。兹补数句,请酌。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二四《全晋文》卷七四左思《吴都赋》(中华版第三册1152页)
1150(2)倒9 "拆碎不成片段"。"七宝楼台拆碎下来不成片段",既已拆碎,自然不成为楼台,但七宝还是七宝,就七宝中之一宝珍珠说,这还是完整的一颗颗珍珠,何言不成片段乎"檀栾金碧",倘拆成"檀栾"与"金碧"皆可通,只是合在一起才不通。故于拆碎语不甚了了。
【钱批】张语即谓其"餖飣",不可以词害意。果如公言,则"餖飣"虽不足登筵,其零星食品亦当不失为可口也。"百家衣"虽不足为盛服,然衬鞋底亦大用的着。且苟以"片段"指一句言,则"金碧檀栾"之硬凑,即经不得推敲,不得为成片矣。"一尺之捶",推类至尽,即"珍珠"不成颗,珠粉亦不失为珍叶。一笑。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1152页)
1164(2) 上言荀韩之言性恶与仲氏不同,(【钱批】不如仲氏之彻底。)中言仲氏以性恶则归于刑治,末言西人言性恶则主专制保守,乞灵于神明,言性善则主自由进步,自立于人定。把这三者结合起来看,就发生矛盾。荀讲性恶,却不主保守,不信神明而归于人定,韩主专制,却不主保守,不求神明。则荀韩之言性恶与西人之言性恶不同。又荀言性恶而不主刑治,又与韩不同,则称仲氏"考镜学术,具此识力"者亦属可宜。从考镜学术说,则荀子是儒家,不尚刑治。其言性恶而又以圣王为善,则人性原有两种,圣王本善而常人本恶,使圣王之性本恶,则又谁化性起伪而使之归于善耶?必以圣王本善,故可化常人之性恶而使归于善。韩非之人性亦有两种,曾史善而盗跖恶。荀韩同言性恶而学派不同,则仲氏似未能考镜学术。西人之言性恶当与荀韩异,故其言治言教又与荀韩不同。
【钱批】拙文言此,以批林时流行之说谓"性恶"乃"进步"之说,因主後天教育而反"天才"论;而"性善"乃"反动"之说。故聊拈西说,以见持论之谈何容易。明曰"亦资参验同异",非谓三者相等。荀子言性恶不彻底,故不刑治;韩子言性恶亦不彻底,故以刑治律"众人"。性恶与法家主张,有因果必然关系;荀子言性恶而不识刑治之为必然,正其未达一间。"考镜学术"非考订学派,正须掇皮见真,剥肤存液。如公言则老韩不能同传、荀韩何得渊源乎?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三八《全晋文》卷九七陆机《文赋》(中华版第三册1176页)
1176 "文适多,体便欲不清",释"多"为"长语"之"长",即多馀。下引张华语"子之为文,乃患太多",此"多"字恐是丰富意,倘作多馀,则一"多"已不行,况"太多"乎?又"绮语颇多",此"多"指绮语,文赋中绮语似未见有可删者,则"多"似亦指多少之多。
【钱批】"太多"等于"多",详见论《登徒子好色赋》。"绮语"本意即华词,非淫艳意。今《文赋》若"未见有可删",则安知非大陆从小陆之谏,已省削一番乎?一笑。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1176页)
1176行13 "子之为文,乃患太多",按《晋书·陆机传》作"人之为文,常恨才少,而子更患其多"。与《文章传》不同。按张华称"伐吴之役,利获二俊",则是否会病其文多冗语?
【钱批】拙文据《世说》注(注明),似较《晋书》为朔。称为"俊"而又恨其"多",似无矛盾,世事常有。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1196页)
1201倒6 "意不指适","适"是否音"的",作专主解,即指主旨,"意不指适"即未指出主旨,"指"作动词,如何?倘把"指适"作"指归",则"不"当作"无",亦可。在文中要否说明"不"作"无"?
【钱批】甚佳,已增入"周君振甫曰……",请酌正。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1206页)
1210(2)倒4 《儒林外史》第几回未注,检本书未见,请补。
【钱批】已补。
同前(中华版第三册1207页)
1212第二段 "陆机二十作《文赋》",按陆云《与陆机书》九:"《文赋》甚有辞……","《感逝赋》愈前,恐故当小不,然一至不复灭。《漏赋》可谓清工。兄顿尔作多文,而新奇乃尔,真令人怖,不当复道作文。"是作《文赋》的同时,又作了《感逝赋》、《漏赋》(书中还提到《咏德颂》、《扇赋》)。按陆机卷中没有《感逝赋》,只有《叹逝赋》,可能《感逝赋》即《叹逝赋》。《叹逝赋》序"余年方四十,而懿亲戚属亡多存寡",既然《叹逝赋》同《文赋》是同一时期的作品,则二十作《文赋》之说不确。
【钱批】甚确,即增"周君振甫曰"一节,并以善注引臧荣绪《晋书》语,亦作公言,以羽翼之。请酌。
同前陆机《谢平原内史表》(中华版第三册1208页)
1212倒8 "念臣才能薄","薄"与"固多"对,疑脱一字。
【钱批】已补。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四四《全晋文》卷一〇七张韩《不用舌论》(中华版第四册1218页)
1225 《不用舌论》:名逐物迁,言因理变,正"道可道"云云。按"名逐物迁"指"可名"者言,而不指"非常名";"言因理变"指"可道"者言,而不指"非常道"。今将"道可道,非常道"全举,不知意指"可道"邪,抑指"非常道"邪?
【钱批】"名"曰"迁"则其名之非"常"可知,"理"曰"变"则其"理"(道)之非"常"可知。盖欧论乃言"万殊",非为 "一本"也。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四五《全晋文》卷一一一陶潜《归去来兮辞》(中华版第四册1225页)
1233 王、刘皆以《归去来兮辞》"後直述",大稿作"《辞》作于归去之前",极是,以"来"字为证,极是。从本文看,《序》称《辞》作于"十一月",尚在仲冬,如为"追录"、"直述",岂有仲冬而"农人告余以春及,将有事于西畴"乎?岂有仲冬而"木欣欣以向荣","善万物之得时","或植杖以耘耔"乎?其为未归以前之想象可知。
【钱批】甚妙,已增入"周君振甫曰"云云。
同前陶潜《与子俨等书》(中华版第四册1227页)
1236 "汝等虽不同生",与下文"况同父之人哉",则"不同生"当指非同母所生,与"同父"相应。与辩"处子入宫"之为虚妄者似不同。
【钱批】拙文举前人推究渊"有妾"、"续娶"等,指此等推测而言。不论为真为妄,皆"好事"而已。观拙文本节可知。参观论《五柳传》节论读书。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五四《全晋文》卷一三四习凿齿《临终上疏》(中华版第四册1240页)
1254 "三家不能相一",则"蜀"未得"汉统",即非晋之所"承"。此言三国未能统一,皆不能为"统",但下文引《史通》又称习氏以蜀为"正统",则又以偏处一隅之蜀为"统",岂非自相矛盾乎?既以蜀为正统,则已得"汉统",何以不可承乎?以三国鼎立故未得"统",则"秦政奄平区夏",何以不以"统"与之乎?岂以秦政之取天下或不足于正,故虽统一区夏而不以"正统"与之乎?然秦政未尝臣服于衰周,视司马氏之称臣于曹魏,受托孤之重者,不可同年而语,则秦之得政远逾司马氏。使秦而不得为"正",则将谓晋为何?又称"以晋承魏","自托纯臣",取魏于孤儿寡妇之手,尚得称"纯臣"乎?又谓"魏自君之道不正",则司马氏自君之道不更不正耶?司马氏"勋足以王四海",则曹魏之勋岂不足以王耶?
【钱批】故拙文谓"若仅据此《论》则不见何以晋承汉统"。"正统"乃斥"既成事实"为"不合义理",故牵强难圆其说,聚讼遂多。鄙意祗欲考其论之出於春秋正名耳。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五五《全晋文》卷一三七戴逵《放达为非道论》(中华版第四册1244页)
1263(1)行5 "因论孔、墨、公孙正名立本之旨相承",按尊稿上文作"相表里出入",以是"相承"下是可以加"而未及有出入",则与上文一致,亦以见"相承"之说不够精密。
【钱批】是极。"承"字请改为"成"(辅佐而不必同也)。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246页)
1263(1) "《公孙龙子·名实》……与孔子荀子之说「正名」相表里。"按《公孙龙子·名实》:"物以物其所物而不过焉,实也。实以实其所实而不旷焉,位也。出其所位非位,位其所位焉,正也。"以"白马非马"论之,马,物也,马其所马而不过焉,实也,马即是马为不过"白马"则有"白"为过,故为非马。"白马"实也,以"白马"为马则实其所实而旷,缺少了"白",这就出位,不正。这是不懂得类概念里包含着种概念,马概念里可包含白马、黄马。而荀子正名里指出大共名、大别名,且批评了"(白)马非马也",则荀与公孙龙子不同。"鲁胜……论孔、墨、公孙诸子著书,作辩经以立名本。惠施公孙龙祖述其学,以正刑名显于世。"以惠施公孙龙祖述孔墨,实误。惠施公孙龙创立名学,非祖述孔墨,彼等皆荀子所谓乱名,与孔墨之正名不同,前者使名实淆乱,後者才是正名定实。
【钱批】此非鲁之"误"也,乃公之泥也。公孙指物象言,孔荀指人事言,一为自然科学,一为伦理社会科学,而其欲"正"则无乎不同。"白马非马"与"武王非圣人"之为"正名"同也。因尊言後加一句。拙文此节,有甚深义蕴,自信开拓万古之心胸,见"名"之虚假,随人传与(不论自然现象,社会现象)。公乃以肝胆为胡越,弟浩然而叹曰:"早知不逢知音者,劈破焦桐便入山!""三株毒草"、"一条黑线"之後先殊观,岂非"正名"乎?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六一《全晋文》卷一五八释道安《答郗超书》(中华版第四册1261页)
1278 王夫之《庄子解》,书未见,从引文看,是讲"不待","不待事以立功",离"事"如何立"功"?"不待实以立名",离实如何立名?不懂。从字面看,上指"有待",此指"不待",何以称"即其义",也不懂。《世说·文学》注:"支氏《逍遥论》曰:……若夫有欲,当其所足,足于所足,快然有似天真,犹饥者一饱,渴者一盈,岂忘烝尝糗粮,绝觞爵于醪醴哉!苟非至足,岂所以逍遥乎?此向郭之注所未尽。"不知此注是否与"有待"指"口体所需"有关。
【钱批】此神秘宗之习套,如云"不行而至,不疾而速"。拙稿承接不明,则诚如尊纠,已增一句矣。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六五《全宋文》卷一五范晔《狱中与诸甥侄书以自序》(中华版第四册1277页)
1299 讥晔"逐"上句"公孙习吏"之"韵",遂虚构"好士"之"意"。按《後汉书·隗嚣传论》:"区区两郡,以御堂堂之锋,致使穷庙策,竭征徭,身殁众解,然後定之。则知其道有足怀者;所以栖有四方之桀,士至投死绝亢而不悔者矣。"传称"其大将王捷别在戎丘,登城呼汉军曰:为隗王城守者皆必死无二心,……遂自刎颈死"。则晔称"好士",与"论"相应,初非虚构。《史通》讥之,当指马援来歇与嚣相善皆弃嚣而归汉,亦如王安石之讥孟尝不能得士。是晔之所谓士与《史通》不同,似不必是《史通》而非晔。页1301亦提《隗嚣传·赞》。
【钱批】以王捷论,则隗"好士"不"虚",而以马援论,则隗"好士"未实。弟乃势利小人,以为马援之"士"重於王捷多多许。却非势利小人,偏重刘知几而轻公也。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六七《全宋文》卷二〇宗炳《画山水序》(中华版第四册1284页)
1308 "六朝山水画犹属草创,想其必采测绘地图之法为之。"按宗炳序称:"以形写形","今张绡素以远映,则崑阆之形,可围于方寸之内。竖划三寸,当千仞之高,横墨数尺,体百里之迥。"张绡远映,(【钱批】似谓张图於壁而远视之,窗上之反映缩影,非"从窗内看出",大异。)好像从玻窗内看出去,窗框内包举了高山,高山在窗框内占三寸,百里之远只占数尺"以形写形"画出山川原野,不是平面的地图,三寸数尺只是绡素上所占尺寸,不是比例尺,比例尺只在地图上可用。因此"采测绘地图法"之说请再考虑。
【钱批】似求之过深。宗文明曰:"不以制小而累其似",拙稿接引《全陈文》萧贲画扇一节连类,岂画扇非"平面"乎。与地图不同,拙稿下文明言之。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六九《全宋文》卷三二谢灵运《辨宗论》(中华版第四册1292页)
1319 《辨宗论》:"有新论道士,……不容阶级。……华民易于见理,……"按灵运谓"窃谓新论为然",是新论道士与灵运为两人,"华民易于见理",是灵运答法勖问,非新论道士之言。(【钱批】此乃设论,拙稿总括要旨,不别主客;既以新"论为然",则"不容阶级"亦即谢客所持论矣。拙稿似未违谢客本旨,至法勖之论,初未涉及也。)法勖问:"神道之域,虽贤也,孔子所不诲;实相之妙,虽愚也,释氏所必教:然则二圣建言,何乖背之甚哉?"这里指出儒学与宗教之不同,破对象贤愚不同而施教各异之说。谢答以"华民易于见理,难于受教,故闭其累学而开其一极;夷人易于受教,难于见理,故闭其顿了而开其渐悟。"夫易于见理,亦当累学,譬如为山,虽覆一篑,进#往也,孔何尝闭累学?虽颜殆庶,孔亦不诲之神道,则何以开宗教之一极乎?孔所开之一极,亦与神道无缘。夷人难于见理,则当开其累学,始能渐悟,今则教以实相之妙,使笃信不疑,何能称为渐悟。盖悟由于学教由于信,谢氏混学与教、悟与信而一之。是法勖之问为探本之论,而谢客谬答也。法勖三问"……然渊极朗鉴,作则于上,愚民蒙昧,伏从与下;故作则宜审其政,伏从必是其宗。令孔废圣学之路,而释开渐悟之径,荃蹄既纷错,群黎何由归真?"法勖指出谢答"闭其累学"为"令孔废圣学之路","闭其顿了"为"释开渐悟之径",教法不同,则华之愚民何从开悟,夷之有慧业者何以不能顿了。既批评孔废累学,又批评释废顿了,皆是。又指出华夷皆有愚民蒙昧,暗驳谢客谓华夷秉性不同之语。谢客答"至精之理,岂可径接至粗之人,是故傍渐悟者所以密造顿解,倚孔教者所以潜成学圣。"只答对至粗之人用渐悟,岂华民无至粗之人而夷民皆至粗之人乎?
【钱批】此乃公之慎思明辨,谢客祗如佛说之顿悟而已,故曰"闭"。如衡量儒佛之是非,则当以公意中之,拙稿祗欲考论"顿渐"之由来。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292~1293页)
1320 "若夫不由慧生悟而只修行持戒,则只能免于地狱诸苦恼耳。"按上文言"得道应须慧业,丈人……成佛在灵运後",是丈人缺少慧业,亦可成佛,特是较迟耳。又上"至粗之人","傍渐悟者所以密造顿解",则无慧业之至粗之人,亦可以傍渐悟以造顿解,则无慧业者亦可以成佛矣。又答僧维问:"但阶级教愚之谈,一悟得意之论矣",则谢客对于愚人亦可用阶级渐进之说,而不废阶级,岂与新论道士不同欤?"以孔、释异教为华夷殊地异宜,即孙绰所谓周孔即佛,佛即周孔,盖外内名之耳。"按孙绰所说外内,指"应世轨物,盖也随时,周孔救极弊(外,指惩暴止奸,统理群生),佛教明其本耳(内,指觉)"。与华夷殊地不同。
【钱批】此则拙稿言之太过,如尊旨改定。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七二《全宋文》卷三六颜延之《庭诰》(中华版第四册1307页)
1336倒3行 "挚虞《文论》"要不要另行起?
【钱批】是。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308页)
1338倒5 "回纥跋贪残","跋"字?
【钱批】衍。遵删。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七四《全宋文》卷四四袁淑《鸡九锡文》等(中华版第四册1311页)
1341行3 "珠庐"?
【钱批】原文"合浦之珠庐",似未误。《艺文类聚》作"朱庐"。手边无地名大词典,不能断,乞核定之。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八〇《全宋文》卷五七朱广之《言咨顾欢夷夏论》(中华版第四册1329页)
1362倒6 "《说文》称南"蛮"从"虫",北"狄"从"犬",东"貉"从"豸",西"羌"从"羊";异域之人既等畜兽虫豸,则异域之言亦如禽兽昆虫之鸣叫。"此数语牵涉少数民族,是否可去,改用《孟子》称"南蛮鴂舌"之语,不这样提得明确如何?又《说文》称"羌,西戎牧羊人也"。
【钱批】是极,已增改。请酌。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329页)
1362倒5 "「羌」从「羊」;异域之民有若畜兽……"按"羌"从"羊"三字是否可删,因《说文》称"羌,西戎牧羊人也"。
【钱批】敬如教。倒却四平架子,无可奈何!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八六《全齐文》卷一五张融《答周禺页书并答所问》(中华版第四册1344页)
1382 张融《门律自序》及《戒子》为《融传》所引者,首推文章,《自序》亦及"义之为用",当指《通源》,所谓"将使性如清波,尘洗犹沐",又谓"吾昔嗜僧言,多肆法辩"。是融所重者,首推文章,次为佛法。故周顒问:"未知足下雅意,佛儒安在,为当本一末殊,为本末俱异邪?"答彼周曰:"吾乃自元混百圣,同投一极,而近论通源,儒不在议。……吾已谓百圣同所投,同(【钱批】当作何)容本末具其异。……"则《通源》仅通佛老而不及儒,而诡言百圣同投,不容本末俱异,阳为容儒,实尊佛老。则《遗令》何以又左执《孝经》?周问"道佛两殊,非凫则乙。"融称"得意有本,何至取教"。"吾所以见道,专一于佛,但我之即此言,别有奇即耳","况夜战一鸿,妄申凫乙。"则融如鸿鹊之翔于寥廓,并遗凫乙,其所以见道者,得意别有所在,不取道佛二教,《通源》之论,不过借道佛以立言。既道佛可假,则儒又何不可假欤?则《通源》之论,旨别有在。观《通源》所论,如称"专气致柔","寂然以湛其神",名为嗜佛,实为崇老,其尊佛者,或欲趋时。"吾未能忘身","复为子弟留地","人生之口正可论道说义,惟饮与食,此外加树网焉",则所谓门律者,岂非假老子以知雄守雌图为自全之计以遗其子孙邪?则无取于儒,自不足异。
【钱批】此篇极精密,然与鄙说似无大出入。特公持论直爽,弟则好为文语耳。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九三《全梁文》卷六武帝《舍道事佛疏文》(中华版第四册1384页)
1430行1 "宁可长沦恶道,不乐暂得生天",不知何以如此。检原文:"入诸地狱,普济群萌,宁可在正法中长沦恶道,不乐依老子教暂得生天。"意义始明。是否可补上删节字句?"惜不曰「永」而曰「暂」,似有患得患失之计较心在。"按上文称老子为邪法,则信老不能得正果,即幸而生天,亦为假象而不得永,故称"暂"欤?则所谓"不乐"者非不乐生天,而不乐暂得生天之假象,即不乐不能真升天也,所谓"长沦"者,非乐"长沦",正是暂沦而可以升入极乐也,既是"普济群萌",岂有"长沦"之理。"不妨为「事佛心强」者赋耳。"为伊憔悴者真也,"长沦恶道"者假也,则"事佛心强"者恐不足以指萧衍,萧老恐亦不会为佛憔悴。至黄庭坚甘沦地狱,不肯忏悔,可称为伊憔悴,则又非"事佛"者。
【钱批】在1428页上引全文,然公此论精湛之至,领教删去"惜不……"整段文字。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九四《全梁文》卷八简文帝《对烛赋》(中华版第四册1386页)
1430 "绿炬怀翠",下文引"蜡炬",使人感到"绿炬"之"炬"即"蜡炬"之"炬",则何以称"绿"。又"怀翠"之"翠"又似指"烛芯",何以称翠?
【钱批】绿色烛耳,如从前丧事人家所燃,城隍庙中鬼判前常燃绿色金字烛,公少时或逛庙见之。"怀"、"含"同意,未可释为内蕴也。兹添一句明之。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九五《全梁文》卷一一简文帝《诫当阳公大心书》(中华版第四册1390页)
1435 论义山《无题》,从文字看,指出苦求寄托之病,极是。但另一方面,《无题》中亦确有所讽而非仅写妖姬名妓者,"楚雨含情皆有托",此点是否点一下。又讲韩偓《香奁集》自序"是诗风流而人亦佻{亻达}"。按四库总目《韩内翰别集》,称偓"内预秘谋,外争国是,屡触逆臣之锋,死生患难,百折不渝,晚节亦管宁之流,(【钱批】此非指《香奁集》而言。)实为唐末完人"。评语请再斟酌。
【钱批】甚是,已增一二句。弟之此论,出於"四人帮"说义山《无题》为法家之时,故言之不觉过激耳。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九五《全梁文》卷一一简文帝《与湘东王书》(中华版第四册1394页)
1440 第一段末句:"横暴之奴视众诸也。""众诸"不懂。
【钱批】"众诸"乃唐人语,谓种种也,如骆宾王《代女道士王雪妃赠道士李荣》:"千回鸟语说众诸",而词典等未收。然拙文此处确有宋景文《新唐书》修词之病。遵改。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一九九《全梁文》卷一六元帝《金楼子序》(中华版第四册1398页)
1444倒7 "霞间得语"不知见於何篇?
【钱批】即见《序》中,已增一句。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二〇八《全梁文》卷三八江淹《杂体诗序》(中华版第四册1416页)
1469倒2 悟性属魂,记性属魄,这说似不科学。
【钱批】古人论文有此说,而治"文论史"者视若无睹,故标之。"科学"与否,非我思存,且其不"科学"亦不待言。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416~1417页)
1470行2 "得魂而已矣",精神即寓于文字之中,舍文字何以得精神?(【钱批】是也!然而有所谓"得意忘言"者,有所谓"遗貌存形"者,有所谓"七子仿史汉"异"震川学史汉"之异者。)又长于记问者魄强,此之所谓魂魄指人之魂魄,与下文指文之魂魄者不同,恐亦不确。
【钱批】文之博奥富缛者出於"魄",文之清真幽夐者出於"魂"。拙文"大致以……"数句似分疏两明白。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二一一《全梁文》卷四五范缜《神灭论》(中华版第四册1421~1422册)
1476 第二段:"王逊其简净,嵇逊其晓畅",极是,但此就文字说,就思辨和义理说,范似亦胜于王嵇,视王尤胜,高明以为如何?
【钱批】是也。然所以能如此,正由佛学输入,配合道家,"名理"益胜,所谓"入室操戈"也。不好说得!!故拙稿"岂习而不知……"微示此意。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422~1423页)
1477 "观此可知缜非「不信鬼」,特不信人死为「鬼」耳。"按《论》不信"伯有被甲,彭生豕见";问者又提"易称故知鬼神之情状","载鬼一车",缜答:"有人焉,有鬼焉,幽明之别也;人灭而为鬼……则未之知也。"未之知者,即不信有人灭之鬼。既不信人灭之鬼,何言有鬼,是缜之遁辞。盖问者以圣经来证明有鬼,缜既不信有鬼,而又不敢非圣无法,故在神灭这点坚持不变,"未知之";对圣经不敢非,故有"有鬼"。此"有鬼"之"鬼",既不信为不可知之"人灭而为鬼",实即非"鬼",因"鬼"即指"人灭之鬼",既不信"人灭之鬼",则有鬼实同于无鬼;则所谓"有鬼"者,圣经上有鬼,即非人灭之鬼而为妖怪之类。不信而不敢非圣无法,诡言以求免,其苦心亦足以见谅于百世,故不当据之以为缜非不信鬼,高明以为何如?
【钱批】公言甚辨。然似未察拙文引《墨子·明鬼》语。"鬼"有二义,见《左传》卷论申生节,一为人死之鬼,一为天地山川之神或妖,所谓"天鬼"如"河伯"、"岳神"之类。缜曰"有鬼"、"妖怪或存"者指後不指前。若如尊说所谓尊儒,?quot;鬼神之为德"、"鬼者归也","圣经"屡言之,何待或人问而後作"遁词"乎?缜於儒亦未尝忌惮,此其所以为特立独行也。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423页)
"未言缜不祀山川也。……谈者牵合之于「无神论」,则断乎如瓜皮强搭李皮耳。"难者引《孝经》"周公郊祀后稷以配天,宗祀文王以配上帝"。答称"庙祧坛墠,以笃其(民)诚心",是神道设教。难称"今稷无神矣,而以稷配,斯是周旦,其欺天乎?……是圣人之教……以欺妄为教"。答"欺者谓伤化败俗,导人非道耳。苟可以安上治民,移风易俗……何欺妄之有乎?"是缜不信神,明矣。故称之为无神论正合。
【钱批】苟以"神道设教"而言,则佛说之"设教"更甚,故晋以来为佛张目者皆称其有佐治辅儒之用,《弘明集》中可徵。参观《周易》卷论《观》(以上批语已经钱先生亲笔删去--整理者)。后稷正是人死为鬼而成神者,与"伍相"类同,非山川之神可比也。"无神论"云云,则弟语未晰,兹遵教加二句。请审酌。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423页)
1478行3 "六朝人辟佛,简要莫如虞愿,深稳则莫如缜此《论》。"按虞愿之论,不过谓以百姓卖儿贴妇钱起寺,无功德耳,使明帝不苛敛以起寺,则愿又何从辟之?愿之对,谏苛敛,尚未真正辟佛,其深刻似不如缜所言"兵挫……吏空……粟罄……货殚……",而神灭之论,尤为击中要害,深切著明,称为"深稳",深则是矣,下一稳字亦是,特未能显其石破天惊之概耳。
【钱批】姚广孝说"僧人畏韩愈之辟佛而不畏程朱之辟佛",虞愿之论浅而亲切。拙稿考语未妥,遵教易之。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二二一《全梁文》卷五七刘峻《辩命论》(中华版第四册1454页)
1520倒2 "峻既谓命不可知,复谓观相可以知命;二意当不矛盾。不可知者,命之所以然,观相可知者,命之然;……"私意在"不可知者,命之所以然"上加"峻意"两字,则下文云云,皆本"峻意"而言,而非公之意,公之意固在"非相之论"也,不知可行否?(1362,1520正在复印中,未能送上,倘同意,等复印完後可以代改。)
【钱批】亦可,但易"峻意"为"谓不可知者……谓观相可知者……"。紧承上句二"谓"字,而不犯吾所加入"意"字,何如?
同前(中华版第四册1454册)
1520倒2 "峻既谓命不可知,复谓观相可以知命;二意初不矛盾。不可知者,命之所以然,观相可知者,命之然;人之吉凶贵贱,相其体貌足徵","相乃命之表"。按相之不足以徵吉凶贵贱,《荀子·非相》已详言之矣。魏武自以不足威远人,使崔琰代己,而琰卒被杀,是其相为魏武所重而以凶终。舜目重瞳,羽亦重瞳而以凶终,则"观相可以知命"为不可信,峻之二说实相矛盾。命之然,譬之堕溷飘茵亦不可知也。
【钱批】此说亦精,然"相"尚可徵见,"命"则凭推测,虽皆不可信,而尚有五十步百步之别。《非相》已见《左传》卷论"谷也丰下"节。遵教改"初"为"尚",并增《非相》一语。
《管锥编增订·175页》(中华版第五册第19页)
27页2行 关盼盼《燕子楼诗》,"关盼盼"当作"张仲素"。《白氏长庆集》卷一五《燕子楼三首》序:"司勋员外郎张仲素缋之访予,因吟新诗,有燕子楼三首,词甚婉丽。诘其由,为盼盼作也。……予爱缋之新咏,感彭城旧游,因同其题,作三绝句。"
【钱批】遵改。本据《全唐诗》妇女门录出,未究其本也。
《管锥编增订·269页》(中华版第五册第24~25页)
36页2行、4行 萐脯,《艺文类聚》1693页作"萐蒲"。萐甫,《白虎通》作"萐莆",又"其叶大於门扇",作"叶"不作"扇"。按《西征赋》:"野蒲变而成脯,苑鹿化以为马。"注:《风俗通》曰:"秦相赵高指鹿为马,束蒲为脯。"那末还是蒲和鹿,没有脯和马。《类聚》作"蒲",《白虎通》作"莆",都是一致的。《说文》作"萐莆,瑞草也",同。只有《论衡·是应》作"萐脯","言厨中自生肉脯,薄如萐形"。不知最早是如《论衡》作"脯"、《白虎通》等作"莆"、作"蒲"为後人所改,还是本来有作"脯"、作"莆"的两说,不清楚。作"蒲"以代冰箱,也是瑞应。
【钱批】已将尊旨补入,请正之。
《管锥编增订·281页》(中华版第五册第25~26页)
39页8行 此不当医治,按《史记》作"此不当医索隐……治法曰:後三日而当狂妄起行欲走……",不知"治"字当属下抑属上?
【钱批】泷川《资言会注》谓"治"字当属上,其言甚是。因下文并无"治法",仅言其必究耳。
《管锥编增订·1002-3页》(中华版第五册第78页)
104页末行 皆与宋迪梦中神遇者,此句当有上文被涂抹,意似未完。又"梦中神遇"与宋迪关系,正文内未见。
【钱批】此条已全改,似有胜义,请正之。
《管锥编增订·1036页》(中华版第五册第82页)
108页倒5行 欧阳修被谗,出知滁州,作《醉翁亭记》,自称"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之间",人"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似当加引号,"醉翁之意""在乎山水之间","不知……"去"人"字。
【钱批】此乃剪裁省文,与上文引柳文元诗同,故一气引来,不别加引号,"人"字似不可去。
《管锥编增订·1309页》(中华版第五册第100页)
130页倒4行 《坚觚五集》卷四《诗句短长》引《桐下闲谈》记唐寅谓祝允明,诗有二言至十一言,各举例句;祝曰:"四十九言始自何人?"唐问:"诗有四十九言耶?"祝答:"有!《新燕篇》末句云……""四十九言",点字数只有四十八字。
【钱批】是也。盖原书有脱文,已补注明。可否请烦马蓉同志查较好版本之《坚觚集》(不要《笔记小说大观本》)是否也缺一字。如可补漏字,将弟增语删却,费神至感!
《管锥编增订·1353页》(中华版第五册第103页)
134页倒4行 "气"而曰"写",即"气韵"之省文。按《物色》:"写气图貌,既随物以宛转;属采附声,亦与心而徘徊。故灼灼状桃花之鲜,依依尽杨柳之貌。杲杲为出日之容,瀌瀌拟雨雪之状,喈喈逐黄鸟之声,喓喓学草虫之韵。"灼灼、依依似"图貌",杲杲、瀌瀌似"写气"(气候),喈喈、喓喓似"附声",写气、图貌、附声,又是属采,既随物,又与心,情景交融而气韵生动。故图貌、附声之为属采,也是有气韵的,不限于写气之为气韵。此解不知符合原文否?
【钱批】"气"字似不指气候,"心"、"物"两字似亦不能看作如此含理深微。然此处与拙文无关弘恉,即将"气而曰写,即气韵之省文"两句删去,以省葛藤何如?
同上(中华版第五册第104页)
136页5行 全祖望释"绘事後素"为"绘事後於素",先有"素地"而後"加诸采"。按朱注:"绘事,绘画之事也。後素,後於素也。《考工记》曰'绘画之事後素功',谓先以粉地为质,而後施五采。"其说先于祖望。近人据古画考辨,以为朱注非是。《正义》:"郑曰:'绘,画文也。凡绘画,先布众色,然後以素分布其间,以成其文。……'(【钱批】此说似不合理,然鄙意初不在此,特借全语发策耳,非订《论语》各注之是非也。)惠氏士奇《礼说》:'画绘之事,代有师传,秦废之而汉明复古,所谓班间赋白,疏密有章,康成盖目睹之。'必非臆说。按《考工记》言'画缋杂五色',五色者五采,即青赤黄白黑,此注所云'众采'也。《考工》云:'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是言布众色之次。又云:'凡画缋之事後素功。'郑注:'素,白采也,後布之,为其易渍汙也。'惟不为众采渍汙,乃可成文。礼、注与此注,义相足矣。素加而众采以明。"
【钱批】全乃申宋绌汉,申朱(实为杨龟山说)绌郑,原两处言之甚明,故弟不复赘说。
《管锥编增订·1465页》(中华版第五册第114页)
151页6行 "书有三体:……三曰行狎书,相闻者也",1465页作"行押书",是非以"押"为是?
【钱批】"狎"字似不误,谓亲狎而不端肃之书。
周振甫先生为《管锥编》(第一至四册)陆续撰写的审读意见,共108条,约三万言。另外在中华书局原古典文学编辑室1981年书稿档案中,还保存有周先生为《管锥编增订》撰写的22条审读意见。这里选择其中的9条,置於全篇之末。
2000年11月整理毕,徐俊附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