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以前,欧洲大陆的形势与今天的中东非常相似。欧洲曾经充满了各种各样的独裁者,并且深受政治极端主义者的拖累。欧洲对少数族群的不宽容导致了大屠杀(the Holocaust)的暴行。欧洲各国在领土问题上的无休止对抗引发了两次世界大战。
从摩洛哥到叙利亚再到也门,这种令人压抑的景象正在中东地区重新上演。教派主义在伊拉克和叙利亚的崛起,与埃及对伊斯兰主义者的镇压一样,催生了富有吸引力的激进主义叙事,并在欧洲年轻一代穆斯林中找到了支持者。很多人将中东视为一个令人绝望的案例。
但我们有理由希望,通过研究欧洲的过去和现在,能够觅得关于中东未来的启示。正如一个战火不断的大陆通过创建后来成为欧洲联盟(EU)的组织联合起来、进而实现了和平一样,阿拉伯人、土耳其人、库尔德人以及中东其他族群也能通过结成愈发紧密的联盟来实现相对和平。毕竟,中东的大多数问题--恐怖主义、贫困、失业、教派主义、难民危机、水资源短缺--都需要整个地区共同应对。没有哪个国家能单靠自己的力量解决其面临的问题。
例如,埃及拥有低成本的劳动力,但青年失业率很高。邻国利比亚拥有过剩的资本、庞大的基础设施建设项目以及对于劳动力的巨大需求。土耳其具备修建机场、桥梁和道路的专业技术。这些"点"需要串联起来。我们的研究显示,近几个月来,海湾国家已向埃及承诺提供至少200亿美元资金,但我们却没有看到任何长期规划。现有的地区性组织--阿拉伯国家联盟(Arab League)--缺少推动这些国家通力合作的公信力、能力以及创造力。
在超过一千年的时间里,中东在不同君主制王朝的统治下大体维持了统一。人员、物资、部落、思想以及军队的自由流动在当时属于常态。当时,中东的绝大多数人都有着共同的宗教信仰,与世界其他地区相比,中东的语言种类更少,文化和历史上的共同点更多。当欧洲在中世纪爆发针对犹太人的大屠杀时,是马木留克人和奥斯曼人收留了犹太人。由于多数族群当时对自己充满信心,少数族群受到了保护。
中东的大多数人现在再已感受不到自己祖先曾经享有的尊严。这里极度缺乏一种被柏拉图(Plato)称为"血气"(thymos)的东西:即一种政治渴望,渴望自己被认可和尊崇为有尊严的人。创建中东联盟(Middle Eastern Union)或能使这种血气重现。
中东的思想家和领导人在将近一个世纪的时间里,一直在呼吁实现地区统一。历史上的知识分子洒下了地区主义思想的种子,比如哲马鲁丁?阿富汗尼(Jamal al-Din al-Afghani),这位19世纪的政治活动家在当今的阿拉伯世界仍然颇有影响力,又比如赛义德?努尔西(Said Nursi),他是与阿富汗尼同一时代的奥斯曼神学家,影响遍及现代土耳其社会。民调显示,大多数中东人首先认为自己是阿拉伯人或穆斯林,然后才认为自己是(比如说)约旦人或沙特人。泛伊斯兰认同仍比国家认同更能引起共鸣。
这些呼吁得到了沙特国王、阿联酋总统、土耳其总理和约旦国王的呼应,此外也在哈马斯(Hamas)、埃及的萨拉菲(Salafi)和穆斯林兄弟会(Muslim Brotherhood)当中激起了更具威胁性的回音。西方是要听任伊斯兰主义者和激进分子变得足够强大、以致能创造出属于他们的、与我们为敌的中东,还是要帮助我们在中东国家政府中的合作伙伴,来驾驭住这股势头?现在是时候创立多边机构了,这些机构可像约一个世纪前穆斯塔法?凯末尔?阿塔蒂尔克(Mustafa Kemal Ataturk)的宪法在土耳其发挥的作用一样,让多元主义牢牢根植于整个中东。
任何熟悉中东商务会议或谈判的人都能证明,欧洲人或美国人现身会议室能够改变与会者的行为方式。中东人有一种渴望受到平等对待的冲动,这种冲动能在停滞不前的僵局中催生出行动。欧盟和美国都属于联合体,明白建立政治统一所面临的种种挑战。西方应向中东希望加大融合的各派力量传授诀窍和官僚经验。
在伊斯兰主义者激进的反西方叙事中,一个关键元素是西方发动像十字军东征那样的反伊斯兰战争的可能性,这种战争是一个使穆斯林长期陷于分裂和疲弱的阴谋。
在地区融合中担起一份责任将有力地驳斥这种煽动性叙事。当前这个世纪不可成为西方骄傲自满的又一个百年。
当生于美国的牛津(Oxford)法学家阿瑟?古德哈特(Arthur Goodhart)在20世纪40年代主张创立一个欧洲联盟时,他受到了人们的嘲笑。在当时的英国或美国,几乎没有人能超越极端主义和战争的迷雾看到更远的未来。中东需要一种远见,能够穿透这种迷雾,并放眼未来。彻底改变心态是必要条件。
变革之风正吹过世界上最动荡的地区。西方是要帮助还是要阻碍呼吁中东统一的人们?我们是要帮助别人汲取我们过去的教训,还是要继续自欺欺人地认为阿拉伯人与欧洲人或美国人不一样?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高级研究员 埃德·侯赛因 为英国《金融时报》撰稿
译者/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