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轮中国行政体制改革已经呼之欲出,转变职能,尽可能少用行政杠杆去干预市场和社会,大幅度减少行政审批和行政许可,精简机构,增加行政过程的透明度,落实依法行政。一句话,厘清政府与市场和社会的边界,将市场和社会能办的事,交给市场和社会去办,建设一个小政府。
我相信,在强大的政治压力下,这样的改革启动起来不成问题。但是,我们中国的事,每每“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其兴也勃,其亡也忽”。类似的行政改革,此前也做过,有的动静还相当的大,但最终都不了了之。精简的机构再膨胀,变本加厉,去掉的审批变相回阳,也变本加厉。行政改革不难,难的是如何保住改革的成果。
改革开放之初,中国特别的国情,有国家无社会。市场化的改革,只能由政府来拉动。中国的行政系统,或者说党政体系,就是政府的代名词。由行政体系拉动的改革,创造了经济奇迹,也使得行政体系自己变成了公司。随着市场的逐步成型,社会也有了雏形,公司化的政府,无所不在,无所不管,而且日益膨胀,成为可怕的利维坦,对市场和社会无疑是一种灾难,对中国国家发展,也是灾难。中国的进一步的经济发展,如果不约束好政府的这只看得见的手,恐怕前景堪忧。正因为如此,行政体制的改革,才会启动。
但从目前的种种改革方案看,除了推进民告官的行政诉讼之外,我们看不到任何可以保住行政改革成果的措施。人大没有激活,行政体系没有硬性的预算约束,舆论监督,还妾身未明。古今中外,行政体系自然的属性,就是要自我扩张和扩权的。扩张对这个体系有利,对体系中人也有利。政府这只手伸得越长,带来的利益就越大。作为国家的整体,的确需要行政体系减肥,但行政体系自己,却觉得增肥才是好事。审批权和许可权的增加,政府对市场的各种合法和非法的干预,机构的膨胀,虽说带来了市场的畸形,官民之间的尖锐矛盾,但作为行政体系本身,却是利好无限的美事。即使行政体系中人能意识到这样的扩张带来的弊端和灾难,身在其中,单纯靠自身的觉悟收敛自己的行为,恐怕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即使改革完成,如果没有外部的硬约束,反弹几乎是一定的。即使民告官真的可以激活,如果司法系统依然不能脱离行政体系独立,也会跟此前一样,再度回归沉寂。应该说,此前的几番行政体系改革,之所中途而废,道理只有一个,就是行政体系,没有外部的约束。
若要保住改革的成果,眼见的办法,似乎只有一个,就是利用现成的行政压力体系。眼下的行政压力体系,是以政绩考核为中心的,GDP是核心指标。如果改变政府职能,连带着改变压力体系的指标内涵,从扩张型变成约束型,把改变政府职能,限制自身权力作为考核目的,从理论上,显然是可行的。
但是,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党政系统,一级管一级,一级考核一级,如果用来追求GDP,具有内在的动力,因为这样的追求,会给每一级政府带来越来越大的利益。不仅体系肥,体系中人更肥。反过来,如果考核目标变成层层约束,势必导致利益越来越小,好处越来越少。机构和机构中的个人,哪里来的热情和动力来做这样的事呢?改革之初,由于自上而下的强大政治压力,人们也许会勉为其难,一旦时间长了,压力松了,下面就一定会反弹。所有的约束性考核,都会变成具文。整个体系,转过来去做考核禁止的事情,似乎具有不可阻挡的可能性。
那么,保住改革成果的唯一可能,就是党中央和国务院带头,自上而下地不断施加压力,通过不间断地检查督促,确保各级政府的自我约束,不乱伸手,不越权。最高领导人,同时扮演政府和市场与社会双重保姆的身份,而且没黑没夜地操劳,也许可以保住改革成果。走到这一步,我们再次依稀看到了古代明君贤相的影子,操劳的大禹,吐脯的周公。
但愿,这些都不是古代传说的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