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未治。民国时期,四川内战举国有名,每年都有好多场战事,打个没完,一锅粥,一团浆糊。但打来打去,这么多军阀派系,却没见谁真的被消灭了。原来有多少军阀,到内战打得差不多了,还是那么多军阀。战争的结果,只是彼此的势力此消彼长,排头大哥换了人而已。
四川军阀,要说起家,要归功辛亥革命,武昌起义之前,四川先来了个保路运动,各地保路军蜂拥而起,军人、民团、袍哥、土匪五花八门,应有尽有,各显威风。革命成功,都变成了革命元勋,更加威风。民初的整顿,也不过是小整合,稍微大一点的团伙,都成了正规军,但谁也不听谁的。蔡锷讨袁,云南军队一进入四川,点燃了内战的引线,从此就打起来没完了。每场战事,都起的快,打的更快,稀里哗啦,一边就败了,败者肚皮立刻瘪了,肚子里的东西,都进了胜者的肚囊。
这东西,不是钱财,而是人马。原来,川中各派大点的军阀,都是由小军阀拼接起来的。这些小军阀是墙头草,随风倒,哪个势头大,就跟哪个。小军阀,守着自己的家乡,无论是出身袍哥还是土匪,别的不讲,守护自己的乡土、父老乡亲的心劲儿都蛮强的。归顺于哪个,不过是挂名而已,没有哪个哈儿(四川话傻瓜)会当真效忠卖命。所以,战争中只要不是双方或者多方的嫡系部队碰了面,一般不会死打。像川外动辄围城围上三个月的苦战,川中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一般来讲,即使是所谓的大战,过程也不过是这样的;一场认真一点的战役过后,胜者就会势如破竹,因为接下来的一个又一个城市,都会望风而降。民国十三年,熊克武和杨森大战,绿林出身的小军阀杨春芳守泸州,算是杨森的人,熊克武的部将吕超来攻,杨春芳见势不妙,召开泸州绅商大会,宣布要欢迎吕超进城,因为,他在归顺杨森之前,就是被熊克武招安的。把吕超迎进来之后,杨春芳就由杨森的师长变成了熊克武的师长。自己扎了两个牌坊,一个写着“义旗重举”,一个写着“还我本来”。过十几天,杨森打回来了,杨春芳趁吕超不备,把吕超的部队缴了械,软禁了吕超几天,然后搭上一大笔钱,把人送走。这样,他又成了杨森的师长。再扎两个新牌坊,还是写那八个字:“义旗重举”“还我本来”。他的本来是什么?就是他自己。在四川,能招降纳叛的军阀,才能做得大,杨森原来也是肚大能容之辈,后来肚量小了,把部队的机枪都锁起来亲自掌握,格局也就小了。而原本川军中看起来最没用最忠厚的刘湘,却成了最终的胜利者。
四川军阀每次打仗,打赢的一方,从来不做穷寇之追。川军最牛的刘湘手下的财神刘航琛说过,四川军阀混战,打赢的一方,在战胜之后必定会做三件大事,第一,拜望败将的父母,把他们安顿好;第二,打电报给失败者,不要跑了,因为自己已不再追赶;同时又告诉失败者,他的家人平安无恙,说“伯父母大人,当小弟侍奉”一类的话;第三,进城安抚百姓,赐予恩惠。
所以,民国时期,四川大小战事400多起,但对地方的破坏并不大。只有外来的军队,才会大打出手,每逢这种时候,四川的各种势力就会联合起来,一起驱逐外来势力。正因为战争的烈度不大,所以,四川的闲人们,有时候居然会去观战,观战跟后来看足球比赛一样有瘾,起哄架秧子的劲头,比对阵双方的士兵打仗的劲儿还大。
就这样,从北洋时期,打到国民党当家,川中原来最不起眼的刘湘,变成了势力最大的军阀。在刘湘的提议下,川军罢战了。各个军阀,依照自己的势力大小,划成防区,而川中最大的财源自贡盐井的收益,刘湘也不独吞,而是大家依照份额分润。连势力最小,原本可以被轻易吞掉的刘存厚,也分了一块川北的穷地方安身。从那以后,大家就不再打了,各守各的地盘,安稳地过日子。
前一段有川人说,四川人,是天下的盐。盐倒未必,不过,四川人,还真就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