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5日下午,中国企业领袖年会闭幕,张维迎发表“经济转型靠什么”的主题演讲,他指出中国正面临转型时期,控制人口的政策渐渐显出效用,人口红利消失,刘易斯拐点出现。中国面临老龄化社会,国内许多产业面临挑战,中国必须由依靠国外市场向开发国内市场转变。开发国内市场靠的不是扩大内需的政策而是企业家。企业家应通过创新,提高生产力,促进经济转轨。然而,充分发挥企业家的作用仍面临几大体制顽疾,亟待制度变革。
以下为张维迎演讲全文:
谢谢大家,我要讲的题目就是“经济转型靠什么?”。刚刚过去的金融危机给我们送来三个信号:第一,中国比我们想象的重要。如果我们早想到中国如此重要,金融危机就不会发生;第二,过去30年的增长模式不再可持续;第三,我们政府的内向、封闭思维不再适应今天的世界。
我们的转型,我给概括这样四个方面:第一个就是我们从出口导向增长,转到国内市场国际市场更为平衡的增长。第二从沿海主导的增长转到沿海和内地,东部和西部更为平衡的增长。第三点就是从投资驱动、低成本基础上的增长转变为创新驱动和高附加值的增长。
最后一点就是我们从新企业进入驱动的增长,到现有企业的规模扩张的增长。这个是好多发展国家都遇到的情况,在一段时间内要不断新的企业来进入。但是,到一定阶段之后主要靠现有企业之间的兼并重组,使企业规模扩大推动增长。
亚当斯密增长模式
要理解这个转变,我觉得给大家提供一点理论模型。这个实际上是200多年前亚当斯密提出来的模型,这个模型挺简单。我们经济学关注的是财富的创造,我们现在就说是经济发展。而财富创造从何而来,来自劳动生产力的提升,劳动生产力提升靠技术进步,靠创新。而技术进步和创新靠什么?靠分工,靠专业化,分工越细技术进步也就越快。分工又靠什么,分工靠市场,靠市场的规模。一个大的市场规模,意味着更细的分工,更细的分工意味着更大的技术进步,更大的技术进步意味着更强的经济成长,财富的积累,反过来又推动市场规模的扩大,这就是亚当斯密的增长模式。
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过去30年,中国的成长最重要的是利用了国际市场,而国际市场上我们找到一个价值链上的分工。这个分工和我们本身的优势,特别是劳动力优势结合起来,由此推动了这30年的增长。当然我们现在看来,这两个思想是非常不平衡,中国开发国际市场是比较充分的,国内市场的开发是不充分的。
我们可以从这个上来看,在2007年中国出口占GDP的比重在世界十大经济体当中,除了低于德国,高于任何其他的国家。而我们还有一个农村也人口,相当多的占重要比重一半以上的国家,出口占到GDP如此大的比重,就是一个值得我们思考的问题。有一点可以肯定,过去30年平均起来每年增长是GDP的1.5倍,未来能够达到GDP的增长应该算很了不起了。
这就使我们觉得,未来的增长市场在什么地方?我想我特别强调一下,国内市场。中国国内市场规模是相当的大,我曾在一些场合讲过,GDP来讲,比如广东在世界按国家算已经排在第18位,他的规模大于印尼,挪威。我们河北经济规模在中国排到第六,已经大于香港,我们北京、辽宁经济规模都大于新加坡。从GDP规模看,中国算是半个全球了。
另一点我们要注重人口规模,要找工作,吃饭,其实经济增长人口规模是非常重要。如果没有一定的人口规模,市场的范围不会很大,分工就不可能很细,经济的技术进步就可能比较慢。我们看到在中国每一个市场都是一个巨大的市场,大家可以看到足疗,洗脚的行业,在中国就是一个非常大的行业,一个洗脚的公司可以上市。
另外我们举一个教育的例子,我们看到中国已经有12个教育公司在美国上市,这在其他国家很难想象的。这样看来,我们中国好多的传统产业未来仍然有很好的盈利前景,我们过去的PE,VC都在投资于高科技,现在你看国际PE来到中国,好多在寻找投资了传统产业,而不是高科技,因为传统产业仍然是盈利前景很好的。
这一点要与我们城镇化相关,未来大家知道过去30年,未来30年也是这样,每年一个百分点人口进入城市。100万进入城市,每年会有13个出现,这些好多需求他是非常非常传统的,并不是高科技的。这也就是说,中国的传统产业市场仍然非常大。
另外我们在看一下我们区域的增长模式转变,你看我们第1个改革开放10年增长最快,前四位是广东、浙江、福建、山东。第2个十年都是福建、广东、浙江、山东。第3个就变了内蒙、陕西、天津、宁夏,2003-2008年是内蒙、河南、陕西、山东,这里面有一个重要信息,经济发展到这一步之后,西部一些潜在优势就出来了,包括资源的优势,最重要还是土地的优势。现在劳动力成本可能相差不大,但是土地的价格相差就非常大了,制造业需要大量的土地,这个可能在西部就具有这个优势。
我们在看一下,我刚刚讲了市场范围,不是人多就是一个市场,一定要人连起来才是一个市场。连着他的办法就是靠交通运输,但是全世界的经济最初都是从沿海发展,为什么?沿海的成本是最低的,在西方,英国,美国都挖运河,运河成本也比较多,美国出现了铁路才向西部挺进。中国长期以来,我们交通是比较落后,但是很幸运过去的20年,中国交通运输发生很大的变化,使整个中国连成为全球一个统一市场,包括我们的高铁。当然现在大家高铁的建设速度可能有点过快,但另外一方面从长远来看,我觉得仍然为中国的统一市场形成奠定了一个很重要的基础。
投资驱动
还有一点我要强调从投资驱动,低成本创新和高附加这样一个增长。投资的增长可以说几乎走到尽头,去年达到了67%,达到了荒唐的程度。这意味着什么?我打一个比方,抓住老虎的尾巴,有两种选择,一种放开老虎把你吃掉了。另一种跟着老虎跑,最后累死了。现在投资就是这样一种境地,如果政府不追加投资了经济速度马上掉下来了,但是继续靠投资来驱动的话未来的问题就越来越多,可能中国经济灾难大的滑坡都是由这种投资过度引起的,包括这两年投资这么剧烈集中,2012年干什么,不可能每一个村都通高铁,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
还有我们需要看中国人口结构的变化,1988年中国单年生了2500万个儿童,2008年只生了1500万个儿童,降低了1千万。今天我们看到一个饭店有那么多漂亮女孩子在服务,说欢迎光临。20年之后,我估计不会有这么多女孩子了,我们看到可能都是老太太在给我们端盘子,而不是年轻姑娘给我们服务。
人口结构变化带来的产业挑战
我们从一个数字来看,90年的时候单年每一百个就业人口新增8.5个新的就业者。而到了2007年已经降到5个。当然有些机构变化,现在最难找的人是什么?是小学没毕业的人找不着,再一个就是高中生最难找,加上我们的人口一胎化政策,未来好多产业都面临挑战,比如劳务输出到欧洲去,没有人愿意去,一个孩子都不愿意送过去。当兵现在也变成一个很大问题,现在最多是大学生,每天输出600多万大学生找不到工作,这是一个结构性问题,总量上来讲我们面对一个劳动力逐步走向短缺。
我看到刚才秦晓讲过人口红利问题,现在是需要我们真正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当然了,我顺便插一句人口政策,我们现在还不及时调整的话,未来的国家影响可能是灾难性的。我们采取这样一条道路,就像减肥一样,这个人体重和身高一除太胖了应该减肥。但是我们采取的减肥帮助是把大腿锯掉,但是这个后果就更研究了,虽然体重降低了。
开发国内市场
这个减肥的障碍有哪些,中国运输成本大大降低了。不是大问题了,现在真正的问题是交易成本,包括经过高速公路的时候车为什么堵,经常堵在收费口上,那就是一个交易成本。中国真正开发国内市场,真正怎么使我们交易成本降低。
我要特别强调一下开发国内市场,我前面讲国内市场不同于扩大内需。为此我们要讲到一个理论问题,凯恩斯理论,现在经济政策都是基于凯恩斯经济宏观理论建立的,这个宏观理论完全错误的。我们可以看他基本理论就是GDP=消费+投资/(出口-进口),这驾马车不不行我们推投资,投资不行推消费,这种思维方式是非常错误的。
我举个例子,投资的目的不是为了创造需求,只有生产力提高,只有有销效率才是应该做的。但是我们现在在这个理论的指导下,我们变成了只要能创造利益的投资都是应该做的,这是我们这两年宏观政策基本理论依据,他的后果我们已经越来越看到了。
前面讲的对比一下,有好多重要政策含义。我们讲开发市场是企业家的功能,但是扩大内需是政府的功能,这是完全两个不一样的概念。扩大内需就想到周小川,是货币政策的事,是他的事。我讲的开发国内市场是谁的事,是在座各位马云的事,是王石的事,是马蔚华的事,是在座企业家的事。扩大内需我出口不行了,电脑卖不出去,政府用补贴的办法让大家多买电脑,一个人原来用1台,2台,现在用2台,3台,这就是扩大内需。而开放思想,就像ipad,联想的LPhone,你生产出新的东西让消费者去买这才是。房地产也是,开发市场你能够生产出大家更喜欢的房子,而不是通过我们给大家更多的贷款使大家去买房子,这两个思路是完全不一样的。
而且如果我们思路是扩大内需的思路,货币政策扩大内需,其实前面有一些转轨就没法进行。好比创新,如果我们在宽松的货币政策下,任何东西都好卖的话,你为什么要创新呢?只有传统东西不好卖你才有机会创新,创造新的东西。所以,我讲这一点我们应该非常明确。
未来转轨——发挥企业家的作用
关键的问题未来的转轨,能不能完成,关键的问题是发挥企业家的作用。如何企业家真正能够跟他的时间经验,他的兴趣都放在开拓每一个市场,发现每一个未被满足的需求,如果连企业家都抱怨钱太少了,只有政府发更多的票子,那这个经济不会有好的前景。
这方面目前有几个大的障碍,我想提一下。第一个就是说,我们的国有部门实在太大,我们现在国有部门占到GDP的35%以上,没有一个国家国有部门占到如此比例大的时候,可以真正把国内市场好好开发出来。因为国有企业大量的GDP不能够变成消费者购买力,这就是大家知道过去几年,我们金融消费占GDP比重在持续下降的重要原因。
所以,只有真正解决国有部门问题,把更多国有资产变成老百姓手里的股份,变成他的资产收入,那我们开发国内市场才有一个好的前景。
第二个我们的产权制度保护,使得我们好多企业家仍然在成天想着移民,财富超过一定标准以后,都想着办绿卡,办外国护照,很少能够拿出真正的精力我怎么去发现每一个未被满足的市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企业也不能很好发挥。
我们政府能力仍然太强大,大家老谈房地产。北京的房价怎么样,北京的房价要建的话,有一个重要的办法,如果我们能钱多,那北京房价肯定要掉下来。北京有这么大一个缺陷情况下,要让一个首都房价掉下来,你权力大钱往你那集中,这在很多国家不是这样的。
我们汇率严重扭曲,大家知道汇率是一个价格,如果人民币定值,估值更低,导致企业家更愿意出口而不是开发国内市场。现在人民币订单1:20,在座好多人原来不出口也在想办法怎么出口,这是资源严重扭曲,是企业家能力使用的严重扭曲。这个问题,我想必须严肃的对待他。
有人提出通货膨胀的办法来去冲销汇率,有更高的通货膨胀人民币不许升值了。我想通货膨胀是一个更坏的办法,最好的办法还是让人民币回到他合理的位置。最后一点非常重要,我们政治体制改革不确定性是非常非常强的。未来我们的转轨还依赖于我们改革的前景,我相信我们的改革会继续下去,但是未来2、3年内不会有太大的动作,这一点大家应该能够了解。
我们改革的动力其实现在已经不存在,在上个世纪80年代,90年代的时候,我们经常做的多,说的少。我们现在说的多,做的少,谈改革很多真正采取措施没有。我打个比方,只踩油门不挂档,听起来轰轰响但是不往前走,这跟我们利益风险有很大关系。
总结一下,未来在政治体制改革能够走多远,我是赞成这么一个方式,先经济自由化,再政治民主化。我们真正面临的挑战,我们如何在政治民主化当中保持精英控制。如何和精英同志,和民主化结合起来,这是我们面临最大的挑战,要完成这个挑战首先应该允许我们去讨论他,尤其是利用各种不同的观点去碰撞,但是非常可惜现在我们没有碰撞,我们有少数人在呐喊,但是没有纳入真正政府议事日程,讨论我们怎么样向前走。
所以,这是我今天讲的观点,未来的转轨,是由开发国内市场,开发国内市场靠的是企业家,靠的是柳传志,而不是靠的周小川。而要完成这个转变,我们就一定要有制度方面的重要变革,包括政治制度,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