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电影《海角七号》终于在大陆上演了,这是一个令人欣然的信号。去年秋天,它在台湾岛大热时,朋友从网上下载给我分享过,当时感觉不是很喜欢,觉得台湾人不应该这么粗野吧,转念一想台湾各色人都说好总有他们的道理,但是不大相信它能顺利引进内地,因为海峡这边网络愤青“仇日”情绪这么强烈,而这部影片却是以光复前的一个日本教师与台湾女生的恋情为情节线索的……现在看来,我是多虑了,电影管理当局并不认为此片有媚日恋日之嫌,网民大多也不那么偏激狭隘。历史就是历史,普通人的爱情是可以超越民族和政治的。
在《海角七号》获准公演前,一些朋友就搞起了吴宗宪式的“我猜我猜我猜猜猜”,猜哪些镜头会被剪掉。猜的时候当然是假想自己为审片人,揣摩当下中国大陆官方不成文的取舍标准来进行。结果,好事者将网上原版与内地上演版比较,发现“删减不大但出人意料”。
酒席上,单恋老板娘的修理工“水蛙”说:“你看过那个青蛙交配没有?一只母青蛙背上贴着两三只公青蛙,那两三只公青蛙有没有在那边互相吵架的?没有啊,那人干嘛去计较那一男一女、两男一女的事呢?”这段自我辩解的挑战一夫一妻婚姻模式唯一性的“青蛙理论”被删除,似在大家意料之中。男女主角短暂而不太露骨的激情戏,剪不剪本属两可,一刀未剪也合情合理。
其余的几处剪与类似镜头的留可谓“双重标准”,猜不透摸不着,不知是何道理了。
影片开头就是“闯台北”的摇滚歌手阿嘉,混不下去了只好回南方,临行前阿嘉恨恨地发泄道:“我操,我操你妈的台北。”这种挫折感也是他回南方老家后,与人动辄发火打架的根由。北京青年如今不是不分男女都爱将“我操(靠)”做口头禅吗?如果说因为这些话是“粗口”少儿不宜,那么,那些用闽南话骂人的“干!”(与“操”同义,只有北南用词习惯不同之分),以及镇议会主席说的那些粗口,为何都保留了呢?
日据时代长大的茂伯邀请日本妞友子时说的一大段日文被删除了,镜头上只有一张请柬;但是中文版“男孩与野玫瑰” 和日文版混合后成为全日文版,台湾人亲切地唱日文歌曲,却没有被剪。
日本教师远方来信的第一封中有句:“我只是个穷教师,为何要背负一个民族的罪,时代的宿命是时代的罪过。”剪得很明显,背景音乐断裂了。但是同样表达个人幽怨的第七封信中:“我们却战败了,我是战败国的子民,贵族的骄傲瞬间堕落为犯人的枷”没有删掉。
删得最莫名其妙的是,弹琴的小女孩在电梯唱的那句“你若劈腿就去死一死”及相关镜头。这个小女生的妈妈的妈妈就是当年与日本男教师相恋的女中学生,小女生的单亲妈妈一直恨母亲丢人,而一直不忘初恋的老太太日子过得很凄苦……这里面有很大的想象空间,估计这三代女人命途都不顺,因而小女生唱的这一段别有深意,由小女生唱出来也很搞笑,所以在网上很流行。一点也不“低俗”,大可不必删呀。(写到这里,我在心里哼起了台湾歌星孟庭苇曾唱红大陆的歌《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
我们知道“上意”难猜,手握生杀予夺权柄的人都喜欢恩威莫测,而讨厌子民猜中他们的心思,杨修不信这个邪就被曹操找借口干掉了。
不过我们同样知道,如今不兴“人治”讲“法治”,就是要有可预期性。不能让大家使劲猜也猜不着。我国已加入的联合国《经济、社会、文化权利公约》是怎么说的?“各国根据联合国宪章负有义务促进对人的权利和自由的普遍尊重和遵行”,电影审查还是不要搞得电影工作者和观众无所适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