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后现代世界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648 次 更新时间:2021-07-01 18:26

进入专题: 后现代主义   存在主义  

吴万伟  


小阿尔伯特·诺斯 著 吴万伟 译


我们一直都在说后现代主义,但它究竟是什么?常见的情况是这个或那个观点被描述为后现代主义,而不是现代或前现代或别的什么?是什么直通线让后现代主义成为不同于现代主义的一套自给自足的哲学观念呢?它或许不仅仅意味着现代主义之后出现的坏玩意儿。

如果你原意,你能阅读尽可能多的后现代主义书籍,但它很可能不会让你走那么远,因为众多被认定为后现代的作家在其批判主题和方法上都有分裂倾向。将所有各派组合成为统一的整体,说后现代主义是x并不容易。很多聪明人的著作都触及它的周围,但在笔者浅薄的观点来看,需要写另外一本著作来阐述。结果是《新英语评论》出版社最近推出的新书《危险的上帝:为超验性真理辩护》。

我不认识你,但是当我读到一个作家使用容易受到滑溜定义的词汇时,我就想知道起作用的定义究竟是什么。在后现代世界,这真的很重要。正如《危险的上帝》中确立的那样,后现代世界“是实用主义和存在主义的延伸。结果,它构成了一种寻找真理的手段,但这种真理不同于假设宇宙中客观存在的真理现实。”

这是我们来到此地的方式。在大部分历史时期,人们理解的真理是与世界运行方式相吻合的。真理指的就是现实事实。它被理解为围绕我们宇宙的“外部”特征;一个等待去发现的东西,这与创造的东西正好相反。它是客观的,这是西方自古代经过中世纪一路走来的主流思维方式,接着进入现代时代,特别强调实证主义的重要性。对真理本质的这种认识对科学来说非常关键。

后现代主义代表了对这个简单观点的腐蚀。何以这样讲?后现代主义的两大支柱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就建立在驳斥上帝作为真理作者的基础之上,而真理位于理想等级体系的顶端。接着,他们带领我们彻底拒绝客观真理,如果我们不够警惕的话。这两大思想趋势碰巧在20世纪上半叶汇合,多多少少两者是在相互影响。但是,让我们将两者区分开来,以便理解它们对我们有关真理和虚假的概念认识(进一步延伸,类似是与非、美与丑等其他无法消除的矛盾对立)产生了什么影响。

存在主义研究通常开始于索伦·克尔凯郭尔(Soren Kierkegaard)。冒着过分简单化的风险,他认为真正寻找上帝的过程最开始是依靠理性开启的,跨过美学和伦理学的紧张关系;接着依靠信仰,跨过伦理学和宗教的紧张关系。也就是说,人们必须依靠理性推理过程,变成去礼拜堂朝拜的好信徒,接着开启非理性跳跃,进入“宗教”的更高阶段来欣赏上帝灌输的现实的丰富多彩。毫无疑问,在19世纪的丹麦,这个说法有一些吸引力,但是,我们今天如何看待它?信仰为什么要发生改变?我们周围若没有指向其对象是基督教世界,这种说法的意义何在?

克尔凯郭尔的焦虑集中在基于上帝存在的意义上以及从个人和主观上说,我们如何找到接受它的方式,这是公平的说法。后来的存在主义哲学家驳斥上帝,但他们关注的仍然是意义。无神论者存在主义者的工程将是,在现实中发现自我创造的意义变成了没有意义,因为从他们的角度看,传说中的上帝并不存在。因此,对于无论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来说,存在主义都是有关上帝的理论,这样说是公平的。

存在主义思维方式的缺陷是我们并非可塑性的、不成熟的不完整的存在,果真如此,我们可能就没办法为自己提供意义。意义源自我们自身之外,或者根本没有。将这同样的概念应用在美学上表达出来:美不仅出现在观察者的眼中,而且出现在事物或观念本身。是非就刻在我们的良心上,但它并非源自那里,是自我专门定制的东西。最终来说,存在主义导致人们陷入绝望。如果没有上帝,我们就不过是相互分开的原子,活着的意义何在?奋斗又为了什么?关心人类同胞的新变化有什么意义?一旦我们假设真理是主观性的而不是客观性的话,意义危机就出现了,过去曾经有,现在仍然有。


小阿尔伯特·诺斯的新书《危险的上帝:为超验性真理辩护》


实用主义是设想上帝不存在后重新确定真理构成位置的另一种手段。再次从上帝问题开始,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认为人们采取走向信仰的第一步,“愿意去相信”。同样,不愿意相信首先要求不相信的意愿。这在从前的信徒和提议之间确立了一种参与。因此,真理命题不仅仅是客观的。真理是在行动中形成的——也体现在相信的意愿中——如果行动是集体性的,如创造一个更好的世界,那么真理就是社会性的而不是个体的。这样一来,真理受制于某个其他目标,它自身不是目标。

约翰·杜威(John Dewey)步了詹姆斯的后尘,可以说杜威让实用主义变得更加切合实际了。都是通过20世纪上半叶,杜威及其追随者塑造了一种咄咄逼人的世俗主义来打破上帝信念, 一种必然和超验性真理,在他们看来,这种信念根深蒂固却毫无根据。按照实用主义者的说法,真理就是证明有效的东西。但是,“有效”是什么?模糊的答案是“进步”。但是,常见的情况,真正重要的问题是谁来决定进步是什么。毫无例外,目标可能是左派的、和集体主义者的社会目标。如果它们代表真理而不是可争论的提议,它们就是不可战胜的。这在很大程度上解释了,如果你拒绝承认他们认为的真理不言自明的话,你的左派朋友为什么会义愤填膺了。

半个世纪或更多的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发挥了重要作用,削弱了人们对真理的信心。真理自身不再是目标,不再是不受我们主观好恶影响的某种客观和真实的东西。真理有可能成为我们创造出来的东西而不是我们发现的东西。这是后现代主义的真正根源和标志性特征。真理不是客观的,而是社会互动的产物。

因此,存在主义和实用主义准则盛行,我们有可能将文本或者其他文化代表当作可协商和解构的材料,以便发现和根除隐蔽的不平等,这些不平等是来保护权力聚集的。基于客观真理的“元叙事”就变得很可疑了。当然,这包括宗教,也包括被认为服务于现有当权者却牺牲掉那些注定为生存不停劳累奔波的人或普通士兵(炮灰)或受压迫者的政治和经济体制。那是有关真理构成本质的一整套假设,叠加在文化之上来抹掉其不公不义。后现代主义在权力斗争中推动了一整套特别的意识形态,确保引领上帝走出我们心中有关现实的形象。它不仅仅帮助我们思考分析受压迫族群或者意识形态,而且也涉及权力关系。后现代主义等同于隐藏在内部过程的辩论,利用人们对弱势群体的“他者”的源自基督教的道德关心实现这个目标。

不幸的是,人们可能无法像对待从前的存在主义那样将后现代主义当作一个能够被完整地接受或者拒绝的连贯的哲学体系。相反,它的现实假设从文化上说是不可避免的。就其对客观真理和客观的是非曲直等概念的腐蚀性影响而言,它是变化无常的。我们该怎样辨认出其原本的样子,该如何回应呢?这里有若干建议。

首先,请牢记词汇很重要。我们当然赋予词汇客观的意义。否则,我们如何交流呢?但是,词汇和短语或许被灌输进故意模糊的话语中。这可能是一种战略,所以我们应该必须非常警惕。

现在,真实的是词汇总是被严重破坏或滥用以便故意造成混淆或误导。这里是约翰洛克1689年的话:

对词语的另外一种滥用是矫揉造作的隐蔽性,通过使用古词,用新的不同寻常的含义,要么引入新的模糊的术语,却不给出明确的定义或者将其放在一起,可能使其普通含义复杂化。——《人类理解论》III-X-6.)

我们都知道广告中词语合谋诈骗胡扯的元素,他们做得如此彻底,我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过滤广告中夸大其词的冗词赘语寻找真实性。同样的情况出现在描绘经济繁荣富裕的未来的政治广告中,比如承诺家家锅里都有一只鸡。

但是,相对来说还有更加寻常的词汇滥用例子。当词汇被用来表示故意的、战略性的模糊性来掩盖利益关系时,你就知道交际者在使用后现代主义者的技巧了。这个技巧不是直接参与某个提议,而是重新指向或重新定义,为词汇或短语赋予微妙的意义转换,直到新意义被毫不批判地取代从前的意义,造成的效果就是推动左翼的或越轨的目标。看似直截了当的词语如“种族主义”、“歧视”、“宽容”、“正义”、“精神”和其他很多都变得弹性十足,以至于它们在公共话语中的帮助作用消失殆尽。比如谁能反对“平等”呢?但人们能替换平等,我们已经从机会平等转向结果平等了,因为它似乎是同义词,但两者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这听起来有些卑劣,但是,请别忘了在后现代思维方式中,我们不再谈论什么是客观真理,而是真理塑造。真理是社会形成的,是可以塑造的,因此通过这种对话塑造或者模式化真理并不觉得卑劣,玩这种游戏是必要的。有人有这样的心态,你没有理由感到生气或沮丧。在他们的世界观看来,真理是在社会叙述中形成的,而不是在外面等着人们去发现。如果你坚持客观真理,新范式可能必然引发没完没了的争吵和意识形态冲突。的确如此。但是,请坚持立场,生活在真理中,不靠谎言生活。这是我对生活在后现代世界的第二个建议。

第三:警惕“叙事”。如今,这个术语难道不是无处不在吗?我们已经有了某些笼统观点,这意味着一个故事,一系列事实和指称构成某人对某个话题的理解。人们觉得这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圣经就是一种叙述,揭示了上帝的性格,还有他与民众的关系。同样,我们有重大历史事件的叙述,虽然或许包含爱国主义偏见,但多多少少准确地指导了我们对当前时刻的理解。但是,动用叙述可能有更邪恶的目标。组装事实构成一个故事是一回事,塑造故事然后选择性地组装和扭曲事实和指称来支持这个故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叙事的讲述或许是一个手段,用来让人们将故事当作真理来拥抱,而不是分析事实以便尽可能准确地讲述在客观上准确的故事。

第四,考虑这个信念“真理是客观的、外部世界的现象”的源头。为什么在我们看来,它似乎是如此的硬连接?我们是理性动物。真理的客观性是理性思考的必要条件。它是在逻辑上将一个思想与另一个思想联系起来的东西。这是如此根本以至于后现代主义鼓吹者也依靠它。后现代主义者通常认为罗格斯中心主义(Logocentrism)是敌人,是需要解构或需要打败的敌人,但实际上不是,它是我们呼吸的空气,我们生活和移动和存在的媒介。

第五,我使用“客观真理”的短语,但《危险的上帝》的副标题指的是“超验性”真理。真理、等级差异的价值观和美当然都是客观的,但是,它们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都源于上帝的心智。


作者简介:

小阿尔伯特·诺顿(Albert Norton, Jr )作家和在美国南方工作的检察官。最新著作是《危险的上帝:为超验性真理辩护》(2021)涉及到后现代时代的真理的形成和价值;《意义本能》2020年,衡量了有神论和唯物主义的优劣。他还著有若干获奖短篇小说,两本长篇小说《像我这样的人》(2015)和《暴水洗礼》Rough Water Baptism (2017)探索后基督教世界的现实探索主题。

译自:Living in a Postmodern World by Albert Norton, J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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