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嘉健:一个母爱自恋情结及其道德绑架的反思

———— 王小帅电影《左右》之案例分析
选择字号:   本文共阅读 2153 次 更新时间:2016-03-18 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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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嘉健 (进入专栏)  



也许那个人遭到毁灭要比靠错误的手段得救好些。

—— C.G.荣格(1)




好的作品值得反复观看,并作为深度反思的有效素材。


本文分析王小帅的电影作品《左右》(2007),英文译名是In Love we trust(trust,相信,信任,信赖,依靠),看后感到压抑,别扭,至今不能忘记。王小帅的冷峻严肃风格,很写实而含蓄的现实主义表现,给我们思考,尤其是不简单地给出结论,是反思的好作品。


这部影片曾经获得了柏林电影节最佳编剧银熊奖(2008,第28届)。我不知道西方人将如何评价这部作品表现出来的中国文化,我的反感来自于对中国母亲以及中国母爱的反思。



一,以母爱绑架前夫、现夫和前夫的妻子


年轻的母亲枚竹当知道5岁的女儿禾禾得了白血病,感到痛入骨髓的绝望。最后的稻草就是如果有一个同父同母的同胞,用他的血配对,就有可能给女儿治好白血病。枚竹立刻想到了再生一个孩子来拯救女儿。可是禾禾的亲生父亲肖路四年前已经和枚竹离婚,且和年轻漂亮的空姐董帆结为夫妻。枚竹也和设计师老谢组成了新的家庭。老谢对待不是亲生的女儿视同己出,肖路也为了亲生女儿焦虑,从感情和金钱上极尽关爱。然而枚竹产生了一个荒唐的主意,要和前夫肖路再生一个非婚孩子。剧情在这里开始出现了中国文化的逻辑。枚竹断然做出了不顾一切后果且不容拒绝的决定;老谢自然是一个好人,他没有任何反对意见,表示无条件支持,除了没完没了的吸烟,和沉默,和继续无微不至亲密无间地爱惜不是亲生的女儿。肖路觉得这太荒唐,无法接受;在枚竹一意孤行的逼迫下,肖路以妻子董帆的反对为理由;但是枚竹不容商量地强迫肖路接受,且以令人惊诧的逻辑狠狠地说:“你不要再逼我了!”


肖路回去和妻子董帆商量,董帆始而非常反感:丈夫一直因为工作压力太大而延缓他们要孩子的决定,现在居然要为了前妻的要求再去和她生一个非婚孩子!董帆去探看了肖路的女儿,出于对禾禾的同情她决定支持丈夫做出牺牲。接下来肖路三次到医院去“打飞机”,艰难地挤出他的精液,给枚竹做人工授精,均告失败,因为枚竹再婚后把和老谢怀上的孩子打掉了,形成了习惯性流产。


于是枚竹变本加厉,要求和肖路床上来真的,誓要成功不可。肖路为此惊愕莫名;然而枚竹冷静地告诉他:你不要告诉董帆,我也不会告诉老谢。肖路觉得不能欺骗妻子,于是对董帆实话实说,董帆不能接受,只好向肖路提出离婚,肖路无话可说,默然听任妻子离婚的决定,头脑一切空白。


疯狂而镇静的枚竹安候她的排卵期的到来,然后通知肖路,一起来到了她预先安排好的租房,冷静地准备和肖路“肉体自然授精”。一个小小的戏剧性此时出现了:枚竹的手机向来不上锁,在放衣服进袋子时碰着了按键,电话接通了老谢,而枚竹丝毫不觉,老谢拿着手机静静地听着远在城市某一个角落里妻子和前夫平静而完整的一场性交过程,被瞒在鼓里的老谢一语不发。此时象征着玉女的高圆圆出演的幼稚园教师正带着小朋友们在老谢的家里为禾禾唱歌慰问。


性交之后,肖路接到了董帆的电话,董帆舍不得放弃肖路,在“我爱你”的哽咽声中说,飞机发生了故障,在最后关头我的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形象就是你的女儿禾禾,我同意你和枚竹…肖路回到家时,董帆正穿着红色的衣服给他做饭。而枚竹回到家里,老谢又出去买烟了,后来两人无声的做好了饭,在吃饭时,枚竹告诉老谢她准备要向公司请一段时间的假,老谢表示支持,并不动声色地提出,等孩子出生以后,还是让我们来带,而且对外不要说这是肖路的孩子,而说是我和你的孩子…


王小帅实在够冷静而含蓄的电影叙事,给我们留出了很多回味的空间。肖路每次和董帆做爱,都足够艰难着陆,有时不举,半途而废;有时勉强挤出有限的能量,身心疲累气喘吁吁,于是董帆戏说,“我终于知道什么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当肖路决定也同时和董帆要一个孩子时,囊中羞涩的肖路榨干了存货,也无法满足董帆,年轻漂亮的空姐总是得不到鱼水之欢,泉涸,失望之极下两人几乎相忘于江湖。而老谢呢,抽烟是他最典型的戏剧动作,适时地离开不宜的场合,只好去一次次的买烟。影片最后的镜头是老谢诚挚的告白,对外不要说那是肖路的孩子,明年春节我们带着孩子回老家看看。这句潜台词告诉我们:老谢不是北京人,这说明了什么呢?对于了解老谢完全的好人形象,还提供了什么潜在的信息呢?王小帅是一个真正的艺术家,没有丝毫的感情用事,他拒绝了浅薄矫情的母爱颂歌主题,我宁愿相信他的反思批判大于歌颂陶醉。



二、枚竹制造出来的两难困境


枚竹在本片是一切情节的主动力和主题的决定性意志,左右为难的道德困境是枚竹制造出来的。


本片题目“左右”的意义可以这样理解:左和右是一对对称的关系,剧中无论枚竹、老谢,肖路、董帆,都有一个左右的关系,生活就是这样的一个左右对称的结构制约。但是最大的意义还在于“左右为难”的处境。你既要顾及左方的诉求,也要满足右方的权益;你既会被右翼压迫,也会被左派狙击,任何人永远都在不同的左右为难之夹缝里遭遇选择困惑。是为“两难困境”。爱,对于每一个人来说,永远是一个左右为难的境遇。这部片子的左右关系和左右为难的境遇够复杂的了,不仅仅是夫妻孩子,还有两边的左右、新旧关系。这样的境遇放在西方人的文化里,也是一种考量人性的难题,何况在中国文化的背景之下?然而我要严峻地指出:枚竹的决定和行为,是用伦理的爱把其他人逼进了文化的死胡同,使你在人性的狭窄空间里左右为难,她用左边的爱绑架右边的爱,以伦理的爱消灭了别人人性的爱。这是中国母爱负面的一面,也是中国文化的逻辑表达。


我们需要这样地提出问题:这样的难题放在别的文化背景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和选择,且当母亲做出这样的决定后其他人是怎样的态度?为了拯救孩子的生命,其他人自动做出牺牲是一种高尚行为,但是如果是被人进行意志裹挟文化绑架则是否合乎理性和文明?非婚无爱性交生子是否可以只是作为一种为了人道目的进行的行为?是否可以为了一种爱而要求别人放弃尊严和自由的选择?自己的母爱是否可以以别人的爱和权利为牺牲品?为了母爱是否可以对别人欺骗和隐瞒?这种母爱合乎人性和普适性价值观吗?


影片里枚竹有一句关键的台词,无论肖路提出他以及董帆甚至老谢的处境时,她都说:“我不管!”一语道破她的母爱自私心理。她还说:“你不要让她(董帆)知道,我也不会告诉老谢的!”我想中国人向来习惯于任性地做出这种“善意的强奸”和“善意的欺骗”之行为。枚竹以这样极端的方式绑架了另外两个无辜者的心理、权利和精神,强奸了老谢和董帆的自尊、意志和爱情,也使肖路同时成为一个无辜者,被放在了火上煎熬。他们三人都被迫放弃了自己选择的权利。这是“中国式的爱”的专制模式,它同时也是输不起,赢不了,放不下,松不开的锁定形式,以此推论,永远在死胡同里。


在枚竹和多数中国人的心中是否有这样的想法:今天到处和不相干的人性交已经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如果为了拯救自己亲生女儿的生命,和前妻再干一次两次不是情有可原甚至道德高尚么?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们这些臭男人不是养情人泡小蜜而且玩妓女么?何况我还是你的前妻呢,以前你不是和我有过这样千百次的行为吗?母爱伟大!生命重于一切!为了伟大的目的,我们可以不择手段!我们又不是情感出轨,何况禾禾也是你的亲生女儿呀!——但是这样的道理怎么说也让人感到别扭,感到憋屈,这样的潜规则怎么着也是以歪理公行的存在论推理出来的荒唐逻辑。


更大的伦理在管着这个亲情的伦理。这个为了医学目的之行为结果会导致所有人以后将面对怎样的伦理挑战?这个未来的新生儿不是合法婚姻的结晶,我们将怎样一生面对他?他一生将怎样面对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我”是一个纯粹生理结果和医学目的之制造物?你们不是为了爱我而是为了爱另一个人才需要我作为“私生子”被制造的?作为工具“被制造”这样的角色将同时绑架这个未来者一生的灵魂。

如果我们不能接受二奶及私生子文化,则这样的私生子也是不合法的。这个问题该片不予法律讨论,因为它已经被一种特殊关系所包容,尤其是被一种习惯性的隐瞒文化所遮蔽所包庇。法律难究其详。


然而人的心理、精神和权利这样的普世价值有最后的审判权。



三、自恋的中国母爱情结


在我看来,中国母爱的本质是一种过度自恋情结之表现,本片所表现枚竹的心性即是标本。对中国母爱来说,自恋即是对“被需要”和“自我至高无上的重要性”之价值感受。简单说,是让子女感受到对母亲无限和永久依赖之需要,当母爱作为无微不至之生活照顾者和生命保护者无远弗届之广大覆盖存在的时候,中国母亲感到了人生最伟大的幸福。中国母亲生完孩子之后,会把这种母爱泛滥,把子女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感觉扩大化延展下去,“他/她就是我的一部分”之感觉太强烈了,对他/她的爱没有任何事物可以代替,因此为了他/她而可以做任何失去理智的事情。这就是对虚幻感情夸大的自鸣得意。它是一种“自我崇拜的感情”,“对特权自我可有无上权威幻想给予补偿的企图”,“其所依靠的就是连续不断地输入崇拜与偏爱的信念来勉强维持一种不确定的自我价值的感受。”(2)


母爱自恋情结的特点是偏激和固执,带着道德的优越性,将之推到极致,理直气壮地自我认同无条件的爱是一种特权,甚至是高尚的专制,可以以无私的理由绑架一切人,所向披靡。


“在自恋的影响下,亲密关系以及与社会世界的广泛联系倾向于先天地具有破坏性…任何意义上的个人尊严和公民责任都趋于消失。”(3)


在爱的背后,本质上是一种可怕的权力欲望和控制力意志。既然家庭文化带着专制的基因,整个中国文化也就被这个文化基因所影响。


2002年,北京大学朱滢等人以中国大学生为被试的研究首次发现:与西方人不同,中国人的记忆不仅具有“自我参照效应”(对与自己有关的信息记得格外好),而且对与母亲相关信息也能记得很好,就像是记自己的事一样,出现了“母亲参照效应”。这与西方文化背景下参与者的实验结果大相径庭。对西方人而言,“母亲”与“总统”这个概念是一样的,都不及被试对与“自我”相关的材料记得更好。中国人独特的“母亲参照效应”说明母亲在中国人“自我”中具有重要位置。从婴儿时建立的依恋,到成年后,“母亲”依然以这种方式存在于中国人的生命里。这个研究说明中国母爱对子女具有最重要的影响力。


然而中国母爱不可争辩地具有她的负面价值:它总是让人受到压迫,喘不过气来,这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让我们稍稍宕开去发挥一下:众所周知中国母亲对子女总是有一种无条件的意志专断价值,妈妈的意见具有先验的合法性,母爱不容违背、反对和疏远。扩而论之,父母对子女一切存在价值有决定权,孝顺意味着服从和牺牲,服从是孝的先决条件。我给了你生命和养育了你,你就是我的。我的爱是一种恩情,我施恩要望报。我要你学医学,你就不准选择矿物学;我要你留在身边,你就不准到外面的世界去发展;我要你做功课,你就不准玩;我对你的未婚妻反感,你就不准和她结婚;我要你听我唠叨,你就要乖乖的专心陪我说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便属于父母的私有财产。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这就是中国专制文化的逻辑。


一语道破天机,中国的专制政治文化其实就是以家庭伦理文化为母床延展的。由此可明白费孝通所提出的“差序格局”之本质:血缘伦理的爱是至高无上的中心,其余夫妻之爱,男女之爱情,朋友之友爱,对人类对事业之爱,人与人之间平等之尊重等等,都要服从于家庭伦理之爱,不得平分秋色分庭抗礼。


回到《左右》的文化分析中,我们应当知道,枚竹拯救女儿之生命其实是为了满足自己母爱的感情,她以过度手段凸显了母爱的野蛮,置人性逻辑和法律,他人权利和心理于不顾。在她眼里,其他的都没有意义。千百年文化遗传的母爱心理,使中国母亲都爱连轴转的抽筋,用一种别人包括自己子女也无法承受之重的方式实施自己永不放弃的爱。要批判自己母亲的爱吗?几乎所有的儿女们都噤若寒蝉。沉重啊,不在这种憋屈的爱下跪倒,就自挂东南枝罢。



四、爱是公正和自由的


从《左右》不禁联想到英国神剧《黑镜》Black Mirror 第一季第一集"国歌"(The National Anthem,2011年11月播出)。这是一则政治恐怖故事,聚焦于民众爱戴的苏珊娜公主被绑架后,首相迈克尔·卡路面对的两难困境。绑匪要求首相必须在电视直播自己与猪性交,之后才会释放公主。首相坚决反对此要求,尝试一切可能在最后期限前抓住绑匪。首相也要求对公众封锁此消息,但视频已经被发布到YouTube,已经被很多英国人看过了。不久之后,所有人都知道了绑架的消息和兽交的要求,民意、皇室和首相的助手都倾向于让首相屈服绑匪的要求。只有他的妻子为婚姻请求丈夫不要这样做。


当所有其他选项都不可能之后,首相不得不在世界观众面前,作出此下流行为。后来才发现,在首相兽交前,歹徒已经安全释放公主,并立刻自杀了,由于每个人都在观看兽交,没人发现。此剧目的是通过艺术虚构,表现公众和政府都沉醉在娱乐刺激,却不注意真实世界。


“娱乐至死。”尼尔·波兹曼说。


这部神剧具有别种深刻意义,它同时反映了在所有的两难困境中,人性可能会被当前困境完全控制了自己的心理,一门心思想着如何去营救受难者,难免会产生让他人付出代价的念头,很少人会对最简单的道理保持清醒逻辑且坚持基本原则:公主的生命和首相的个人权利、尊严是平等且不能互换的,不能以牺牲另一个来换取这一个,公主遭遇的灾难,每一个人都可能会遇到,人不能够不接受天降不测的命运,不能以他者的别种痛苦为你买单。我们不能为了赎回你的平安和幸福,而让另一个人代替你受难。这不公平。——连发明自由精神的英国人也可能难免有这样的狗血念头,虽然是虚构,也值得世人警惕。


特别值得中国人借鉴反思的是:这部英国神剧表现的并非是让另一个人去死来换取公主的生命,而是一种下流荒诞的“娱乐表演”罢了。但是这涉及到人的尊严问题,人的自由权利问题!这对于中国人来说,从来是不放在眼里的,中国人会说:自由权利和精神尊严值多少钱?生命不比它重要么?——但是我们要坚定不移地说:不!


其实不仅仅中国存在文化绑架,所有人类都存在精神绑架。关键是民族自己是否存在文化反思。在后现代的西方,福利毒药、娱乐至死和精神空虚是西方文化丧失自己活力的重要原因,他们不是丧失了独立自由的权利,不是没有有效的法治,但是正是在某些两难困境中,人性就会开始陷入疯狂和失智,不能坚持基本的常识和普适性的价值观。对于西方来说,是拒绝懒惰、弱智和疯狂的问题,对于中国人来说,是摆脱文化极权和自我精神束缚的问题。道德绑架始终是中国社会的致命影响力。

我们从《左右》和《黑镜》第一集这样的影片中可以得出以下关于爱的反思结论:


1,爱不是最高的意义,在爱之上,还有平等、公正、尊严、自由这些精神价值。爱的前提是尊重人性和人权,包括相关者的权利和自由。

2,爱不能以恩情的形式和施恩望报的方式发生,不能以功利的方式交换,否则这样的爱是生命所不能承受的。

3,爱应该具备广大的宽容,爱和被爱是自由的。爱不能强迫被爱者和相关者接受和屈从,不能强奸他人意志,不能束缚和要挟。

4,你的爱不能伤害其他人的爱,这是爱的公平权利和平等原则。以别人的牺牲来交换你的爱会使爱失去本身的价值。不能因为你的爱而使到他人失去爱,小爱之上还有博爱。

5,爱意味着自己要为爱承受牺牲,命运有邂逅的灾难,爱常常受到严酷的挑战,如果你的爱受到来自不测的和困境的挑战,你需要承当。这是爱的人性最坚强的力量。当生命遭遇不幸,爱是自足和温暖的,但它未必是万能的,爱应当具备承当悲剧的韧性。

6,为了爱,不能不择手段,不择手段总是以爱的名义伤害其它有价值的尊贵之事。手段不合公义说明目的也是不正义的。荣格说:“也许那个人遭到毁灭要比靠错误的手段得救好些。”(4)


在道德哲学里有一个著名的原则,值得过度讲究道德的中国人深思而信仰,它叫做“不要把人仅仅当作手段”,即使是为了达到更大的善而将一个人仅仅当作了手段,这也是不被允许的。(5)


在今日中国社会和心性发生巨大和迅速演变的时代,一般中国人特别需要在每一个心理细节上进行严格反思。应当承认,我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强大的实用功利主义价值观和自我权力欲望:为了达到个人目的,不惜强加于人和绑架他人;为了不能失去,宁愿损害已有的价值;为了满足功利,不怕毁灭人的尊严和独立自由权利;为了一种感情一种爱,而不惜伤害另一种爱和感情;为了高尚的道德,可以任性地扭曲他者的意志。中国人的道德固执达到的专制程度,怎么估计也不会过分,像枚竹那样偏执的道德和母爱专制,在中国文化的语境里,实在具有巨大的影响力,使人无法抵挡,无处藏身。她同时绑架了她的前夫、现任丈夫和前夫现在的妻子,这让人感到特别的压抑,这是一种精神心性的灾难。我的结论是:一种爱只能在这种爱规定的范围内尽其义务和享受应得的权利,不能以另外的价值为代价,不能以他者的权利为牺牲品。这是中国人需要学习的。这也是一种群己权界的原则。对这一问题的反思过关了,我们有望可以从民间之权力专制心性里解放出来,才有可能习得独立自由的精神内涵。


人性的普世价值是那样的广大,文明始终是我们判别一切的标准。承受着沉重的中国式母爱,不能不使我们感到左右为难,宜乎老谢只能默默抽烟,宜乎肖路无法和董帆做爱!感谢王小帅作品给我们提供了这样一个深刻反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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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4)【瑞士】C.G.荣格:《分析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P104,成穷、王作虹译,三联书店,1991-10

(2)(3)【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与自我认同》,P200,P198,三联书店,1998-5

(5)【英】艾里克斯·弗罗伊弗:《道德哲学十一讲:世界一流伦理学家说三大道德困惑》,P13, 新华出版社,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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